上 帝 與 中 國
遠誌明
隨著基督信仰在中國大陸空前廣泛深入的傳播,隨著幾千萬中國人、其中至少幾十萬知識分子成為基督徒,一個重大問題自然而然呈現了出來:我們所信的這位上帝與中華民族的曆史命運有沒有關係?上帝在中國五千年中有沒有主權作為?他是否從亙古到永遠也是中國人的上帝?
大家知道,自景教傳入唐朝至今,基督教與中國人的關係一直處於某種緊張狀態。中國人悠久的文化自大心理,近代以來的義和團情結,加上某些教皇和西方神學家對中華文明的一知半解和不屑一顧,造成了文化、政治和神學上,裏裏外外一係列巨大障礙,使任何關於基督信仰與中華文明之間具有一種本質聯係的論證,無論在中共意識形態下,還是在某些神學架構內,幾乎都成了禁區。
今天,這種本質聯係再也不能視而不見、避而不談了。當幾十萬中國知識分子心中流淌著五千年血淚長河,親身體嚐著五千年辛酸苦果,步入了上帝之光,這大光怎能不照亮那五千年?悠悠五千年崢嶸歲月,在一顆顆被上帝喚醒的中國心裏,怎能被遺忘?怎能成空白?
如果說一些生活在海外、在教會內長大或者隻熟悉西方神學的人,從來不曾有機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那麽今天,前所未有的神州大使命迫使我們不得不思考了。
一、從福音本質看,基督信仰與中國五千年是格格不入還是息息相關?
基督教作為一種宗教,誕生不到兩千年,成長於西方,確實與中國五千年曆史文化不甚相關。那些認為基督教是基督教、中國史是中國史、兩者扯不到一起的人,不管是無神論民族主義者,還是基督教神學家,也不管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顯然都是從這個角度,將基督教僅僅視為一種具有特定曆史傳統、時空範圍、組織結構和專門術語的宗教。
然而沒有一個真正的基督徒會同意,他(她)的信仰隻是這樣一種宗教。基督徒相信那自有永有、全知全能全善的造物主,他道成肉身,入世拯救罪人,成就了千古預定的普世救恩。在這個意義上,基督信仰與中國五千年,就有一係列本質關係:
按照聖經的上帝觀,上帝從來不僅僅是以色列人的上帝,乃是萬族之本(徒17:26),人類之光(約1:4),普世之王(詩47:2,8)。難道上帝隻作猶太人的上帝嗎?不也作外邦人的上帝嗎?是的,也作外邦人的上帝(羅3:29)。
按照聖經的啟示觀,上帝的一般啟示遍及宇宙(詩19),詰問文化(徒17:23),廣布人心(羅1:19),或者可以揣摩而得,其實他離我們各人不遠(徒17:27)。
按照聖經的曆史觀,上帝是全人類曆史的主宰(徒14:16;詩29:10;耶10:10);現今人類都是挪亞的後代;創世記前十一章記載的人類共同史,有可能在任何一個足夠古老的文明中找到痕跡。
顯然,上帝自古也是中國人的上帝,在中國也有主權作為;中國文化中也有上帝的一般啟示;中國人也是挪亞的後代,中國古經中也可能有創世記前十一章的痕跡。
二、從宣教策略看,福音要同中國曆史文化分離,還是進入中國曆史文化領域?
有人說:隻傳耶穌就夠了。熟悉我的人知道,這正是我的固執;聽過我布道的人也不會懷疑這一點。那我為什麽還要探討中國五千年呢?聖經說:預備主的道,修直他的路,一切山窪都要填滿,大小山岡都要削平,耶和華的榮耀必然顯現,凡有血氣的必一同看見,因為這是耶和華親口說的(太3:3;賽40:4-5)。這話今天彷佛是在說中國。
五四以來的中國,以科學主義、人本主義、民族主義、唯物主義為包裝的無神論思潮,壟斷了政治、曆史、文化各領域,其中尤以對中華文明的無神論解讀,流毒最深,不僅早已成為舉國定論,連一些基督徒也全盤接受了。當無神論者說:上帝隻是西方人的上帝,《聖經》隻是一本猶太經典;有基督徒也說:中國哪裏有上帝的啟示和作為?怎能與《聖經》扯到一起?於是慕道友就說:基督教既是個洋教,上帝既這麽有限,我為什麽要信呢?
溫故而知新。明末清初,利瑪竇、湯若望、南懷仁與徐光啟、順治帝、康熙帝等人,以天路新憑聖子通,真儒若個不欽崇的心胸,促成了一個福音高潮。但是楊光先、雍正帝一類人認為中國文化與基督教水火不容,梵地岡教皇則認為基督教與中國文化水火不容,於是中國基督徒和西方傳道人陷於腹背受敵的悲慘境地,幾近全軍覆沒,中國亦全麵閉關一百多年,直到海岸線上響起喪權辱國的炮聲!
今天,那個古老的詰問更尖銳地發出了:福音在中國,難道能夠永遠與中華文明格格不入嗎?在中國傳福音,難道必須打倒孔孟老莊、諸子先賢嗎?中國人信耶穌,難道一定要忘掉五千年嗎?
上帝絕不這麽狹隘。耶穌降生時,他用一顆星啟示了幾個東方學者,沒讓一個猶太拉比看見。再早700年以賽亞已預言:看哪,這些從遠方來,這些從北方、從西方來,這些從秦國來(賽49:12)。不錯,基督教不過二千年,但耶穌是那太初之道,中國人早就生活在他的普世光照下(約1:4,9) 。
將中國五千年與上帝的主權相分離,顯然違背《聖經》,造成中國福音路上層巒迭嶂,阻礙重重。
三、從信仰立場看,基督教應有自己一套中華文明解讀,還是沿用無神論的一套?
說起來,恐怕沒有一個基督徒讚成沿用無神論的一套,可實際上很多人正不知不覺、有意無意這麽做著。比如說起《五經》《論語》《老子》,說起上帝、天、道,說起女媧、龍,說起某些象形文字,說起二十四史,我們立即想到的總是一些道聽途說、耳熟能詳的現成解讀,這些解讀大都出自千年來、百年來、幾十年來各種無神論者之手。你也許想不到,當你隨口說道是這個意思、天是那個意思、上帝原意是什麽,你說的不過是從課堂學來或自別人聽來的某一種無神論解釋。
神話、古經、曆史的解讀,本來就見仁見智、莫衷一是。馬克思主義一套解讀,民族主義一套解讀,佛教一套,儒家一套,為什麽基督徒不能有自己一套解讀呢?任何一種解讀都有一個先入之見、一個預設信仰,連以色列史在無神論史學家筆下,不也成了一套無神史嗎?有神光照,無神光照,從中華文明中、即使是從無神論者傳述下來的古代史料中,解讀出來的意義絕不會一樣。一個人信主後,生命更新,心意更新,看問題的立足點和價值觀也會更新,斷不會延續自己不信主時的一套思想言論,也不會根據無神論者的觀點來發議論下論斷。
在神光照下重新解讀中國曆史文化,顯然已成中國教會一件刻不容緩的大事。五千年文明再也不能拱手讓給無神論了。中國基督徒再也不能跟著無神論者的指揮棒轉來轉去甚至打來打去了。
四、從神學現狀看,對基督信仰與中華文明的本質聯係,重視還是輕看?研究還是躲避?
也許有人會說,上述原則並無問題,問題在於具體做法。其實,問題在於少有人去做,多有人去批;下功夫研究少,想當然議論多。
上帝在中國曆史中有哪些主權作為?上帝在中國文化中有哪些一般啟示?中國人作為挪亞的後代有哪些痕跡?人類的叛逆受苦和渴望拯救在中國人身上有什麽表現?上帝在永恒中設立的救恩計劃在五千年中國有沒有預備?如此等等,均缺乏深入係統的研究。
中國五千年幾乎成了信仰與神學的一塊空白之地。中國神學家大多不研究中華文明史。中國神學界對中國五千年沒多大興趣。中國神學院也缺少以神光透視中國的課程。幾年前買了一本《中國無神論史綱》,心想若編一本《中國有神論史綱》,一定厚許多。可惜無神論者不會做,教會也不做。據我所知,謝扶雅、徐鬆石、王永信、林治平、梁燕城等人均有過研究。但整個說來,棍子與帽子遠比研究成果來得多來得快來得有力。順便提一句,為了寫這篇文章,我查閱兩本聖經分類索引,竟然找不到上帝與人類曆史一項,原來曆史隻被理解為教會史,上帝隻在教會內作上帝。從什麽時候起,偉大信仰竟萎縮成了如此宗教?
為了神州福音大使命,中國基督徒不應苟且偷安、自我封閉,應當跟隨上帝異象,勇敢踏入中國。上帝需要一批埋首獻身者、支持鼓勵者和同心切磋者。
五、從具體研究看,當以什麽態度、從什麽角度研究中華文明和基督信仰的關係?
綜觀近、現代,研究類型不外以下幾種:
第一種是文化性研究,將基督教視為西方文化,研究它與中國文化的異同。這種研究往往停留在學術界,很難進入教會信仰。
第二種是互補性研究,有人認為基督教可以彌補中國儒家不足,甚至可以醫治中國病根,如原罪說與救贖說;又有人說舊約聖經全是猶太曆史,應以中國古經填充或替換,才好在中國傳播。這種研究在教會內外並沒有多大影響力。
第三種是比較性研究,這是一種處於朦朧狀態的平行比較:發現中華文明與聖經內容有某些相通相似之處,便不知是為中華文明自豪,還是為聖經高興。這種研究很可貴,隻是缺少一個根。
人類根係上帝。上帝默示聖經。聖經的真理性千古不移,無需任何補充,不依賴人類證明,也難以平行比較。相反,一切文化、曆史、考古、科學,作為人類活動,隻能從不同角度、在不同時期、以不同方式,印證或彰顯上帝及其話語的真實可信。不錯,無需證明的真理,其印證彰顯全地。中國也不例外。中華文明與基督信仰的關係,在我看來完全是印證與被印證的關係。我的研究隻是一種印證性研究。
印證性研究,既以上帝及其話語為根基,就不管在中華文明中發現什麽,也不管與聖經內容多麽相通相近,都隻是對聖經真理的印證,或者說,都隻是上帝主權在中國的彰顯。不是取代,不是補充,不是證明,也不是模糊不清的平行比較,隻是印證和彰顯。站立在這個牢固根基上,有什麽懼怕呢?對聖經的印證和彰顯越多越深越普遍,不是越應該歡喜快樂讚美神嗎?你是行奇事的神,你曾在列邦中彰顯你的能力(詩77:14)。
一朵野花,一隻飛鳥,一抹陽光,一滴春雨,在一個無神論者眼裏有什麽意義呢?但在耶穌眼裏,在信耶穌的人心裏,它們彰顯著上帝的大能,印證著上帝的大愛(太5:45;6:26-30),更何況悠悠五千年中華文明,豈能沒有上帝主權作為的印證和彰顯呢?
能以中國曆史印證上帝作為,以有限文明印證無限真理,以普遍啟示印證特殊啟示,這是上帝的憐憫。因為若不是他用後者照亮了前者,人看不出前者印證著後者。若不是在他的光裏,我能看見什麽呢?也許我會回顧六四、整理自我或評論別人,但我絕對看不出五千年背後他那公義慈愛的巨手,看不見人本主義的茂密荊棘中有他從天射下的縷縷亮光,看不到我們原本並非龍的傳人乃是他的兒女,更看不到他曾在我們的叛逆受苦中同我們一起流淚歎息並不住地呼喚著我們......
毫無疑問,一個中國人成為基督徒以後應該還是個中國人,一個獲得了新生的中國人,一個對中國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有了新光照、新認識和新使命的中國人。作為這樣一個中國人,我不能隱瞞不說、也不敢抗拒不做上帝讓我看見的一件事,這就是:除了他那慈愛、公義和生命之光,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驅散中國人心中那一團延綿了三千年之久的仇恨、苦毒和死亡的陰影。這件事遠遠超越著一切政治黨派和神學宗派,是一聲愛的呼喚,來自十字架上,那個由彼拉多和大祭司一起合成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