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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家

(2016-05-17 05:56:12) 下一個

《僑報》副刊,2016年5月19日

看著兒子小強再一次走進這家熟悉的中國超市,趙玉珍的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一個月以前趙玉珍滿心歡喜地從這兒把兒子接回家,原以為兒子可以跟自己住在一起,因為離家附近不遠的

Red Lobster 餐館已經接收了兒子,趙玉珍也希望兒子能在Red Lobster 工作,因為無論從工資福利還是從提高兒子的英語程度方麵來說都強過這家中國超市。

可一個月的時間兒子還是不得不再次回到這兒。

十八歲的兒子懂事了不少,他沒有抱怨媽媽,反而覺得自己的到來給媽媽的生活添了麻煩而感到不安,兒子一路上一個勁兒地講笑話安慰趙玉珍,一個小時的車程兒子講得口幹舌燥,可兒子越是這樣,趙玉珍心裏卻更加難過。

半年前兒子小強從中國來到媽媽趙玉珍在美國的家。

小強是趙玉珍與前夫的兒子。

趙玉珍出生成長在貴州一個偏僻的農村,周圍的姐妹們大多成績都不好,趙玉珍也一樣,初中沒有畢業就沒有興趣再讀下去了。

剛好家裏有家親戚在鎮上開了家餐館需要幫手,十五歲的趙玉珍便來到了親戚家在鎮上的餐館幫忙。

趙玉珍書雖然讀不好,但人卻是極有悟性和蠻聰明的,不但如此趙玉珍還漂亮能幹。所以趙玉珍才來沒多久,親戚家開的餐館生意就越來越火爆,鎮上的男人,不管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還是小夥子們都愛往玉珍打工的餐館竄。其中有個叫馬大明的最起勁,幾乎每天都要來。

馬大明比玉珍大四、五歲的樣子,人長得倒也是周周正正,但一直沒幹啥正當的職業。

早年他爹收四季豆賣去貴陽,家裏多多少少掙了些錢,這也養成了馬大明一副公子哥兒的德性,撚輕怕重,吃不得苦,所以幹什麽也都一直沒幹出啥明堂來。

可涉事不深的玉珍哪裏能看得透這些呢?

隻看見馬大明隔三岔五的就在給自己送些小東西,再加上大明爹收四季豆攢下的最早萬元戶名頭。

在餐館工作一年不到的玉珍便跟大明好上了,十七歲的時候生下了兒子小強。

玉珍原以為自己以後便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少奶奶生活。

可結婚當爹後的大明還是一副遊手好閑,不打理正事。更為討厭的是一旦知道鎮上哪兒來了年輕好看的女孩子,就要往上湊。

玉珍自然不樂意,一旦責備大明,兩人便要大吵起來,打架更是家常便飯。架打多了,玉珍對自己的婚姻也越來越沒有信心。

剛好過春節的時候,隔壁鄰居家外出打工的女兒回家,玉珍看人家年齡雖然比自己大,穿金帶銀身上全是時髦的衣物,好不漾慕。

主動搭話,兩人相談甚歡,一通交流下來,鄰居姐姐也覺得玉珍人很機靈,而且長得還不錯,看玉珍對外麵的世界那麽感興趣,索性慫恿玉珍過完年後跟自己一道去深圳打工。

玉珍起初有點放心不下兩歲的兒子,可看著與大明打打鬧鬧的家,同時看到小強被爺爺奶奶照顧得也挺好的,於是橫下心來,年一過完,便跟著鄰居姐姐去了深圳。

到了深圳一看,玉珍才發現鄰居姐姐原來是在發廊混的。

鄰居姐姐說我們既然是鄰居我也不會強迫於你,你想在發廊幹,便在發廊幹,你要不想幹我也不會強留你。

於是玉珍托其他老鄉的介紹去了一家電子廠,幾個星期做下來,電子廠的活兒實在是太辛苦,沒有發廊掙錢來得那麽容易。

玉珍如果沒有先在發廊做過,應該是會考慮繼續留在電子廠做下去的,但因為有了比較,所以雖然猶豫了一下,但玉珍最後還是決定選擇回發廊跟鄰居姐姐混生活。

由於有了電子廠的經曆,再次回到發廓時玉珍比原來放得開了許多。

每天也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服務客人。

而也正是在發廓,玉珍認識了後來成為她丈夫的美國人大衛。

大衛是一家工廠的技師,比玉珍少說大了有二十歲,大衛幾年前去的中國,蠻喜歡中國熱熱鬧鬧的生活。

從前是發廊的常客。

初見玉珍,大衛便喜歡上了這個潑辣能幹長相還不錯的女人。

一來二去的大衛索性叫玉珍辭了發廓的工作,隻服務自己。玉珍想想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於是便跟大衛住在了一起。

玉珍本質上是個勤勞善良的女子,跟大衛在一起也不象別的女孩子那樣純粹是為了弄走大衛的錢,反而是一副居家過日子的樣子。

大衛在美國的老婆本來就是個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的女人,大衛第一次遇到個這種居家過日子的女人,這讓五十多歲的大衛感到非常踏實、安全。而玉珍覺得大衛雖然年齡老了點但對自己溫柔體貼,不象大明那樣粗暴,兩人同居一年後,玉珍懷孕了。

大衛從來沒有過孩子,聽說玉珍懷了孕,非常興奮,要跟玉珍結婚。

大明本來就是個喜新厭舊的,玉珍去深圳這些日子,自己早就換了不少女人,對玉珍要離婚考都不用考慮,直接就辦了手續。

玉珍這邊的離婚手續倒是輕易地給辦了,可大衛那邊的美國老婆可不是隨便好糊弄的,又是分房產又是付贍養費,因此大衛這婚離下來,本來就不是什麽富人,這下就更窘迫了。

女兒生下來直到兩歲多,大衛才和玉珍母女回到美國。

剛開始一家三口租住在公寓裏,為了負擔一部分家用,玉珍還在中餐館到處貼幫人看小孩的小字條。

有段時間大衛找不到工作,一家三口差點要重新搬回中國,好不容易大衛總算是找到了工作,兩人貸款買了個半舊的小房子,大衛動手能力強,利用休息的時候把房子該換的換該漆的漆,房前屋後打理得整整齊齊,玉珍又把家裏安排得井井有條,一家三口的日子越過越好。除了每個月要付一筆錢給大衛前妻讓玉珍心痛不已,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的來說一家三口的日子倒也過得和和美美的。

玉珍偶爾也會想起小強,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不過這樣的念頭總是一晃而過,畢竟分開的時間太久,而且玉珍生小強的時候自己還那麽年輕,還沒有特別進入母親的角色,所以對小強的感情也比較淡漠。

後來有了微信,母子倆便在微信上聊天。

小強初中畢業後,跟玉珍一樣成績也不好,沒考上學校,小強提出來想來美國看看。

玉珍作不了主,跟大衛商量,沒想到大衛倒非常熱心。

大衛幫著給小強準備材料,遞交申請。

小強的運氣非常不錯,在十八歲生日以前,順利地來到了媽媽的家,這個生了自己卻並沒有在一起生活過幾年的人。

初次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兒子不安;麵對一下子長成了大人的兒子,玉珍同樣陌生大衛更是無所適從。

最初的熱鬧興奮過後,麵對的則是繁瑣的家庭生活。

曾經的寧靜被悄然打破,所有的人都非常不習慣。在一起住了幾個月後,家裏矛盾不斷,大衛相當不開心。

所以小強的打工許可一批準下來,便趕緊去了前麵那家中國超市,中國超市管吃管住。除了活兒累了點,小強倒也沒有抱怨什麽。

幾個月與兒子朝夕相處,那種潛伏在玉珍體內的母愛被重新牽引了出來,想想自從兒子兩歲以後,自己就沒有再管過他,每每想起來總是潸然淚下,玉珍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兒子。

大衛也很通情達理,隻要有空,一家三口都會開車去看玉珍的兒子。

兒子也很懂事,每次見到大衛也都是“daddad”的叫個不停。

因為打工掙了錢,也經常搶著請大家一起吃飯。

不住在了一起,大家的關係倒還自然了不少。

玉珍一直覺得有愧於兒子,因此當看到家附近的Red Lobster 餐館需要招人的消息後,便又想起了兒子,玉珍認為,當初大家處得不好,是因為那時候,兒子剛來沒有工作,需要大衛養活,現在兒子有了自己的工作,住在家裏情況是不是跟從前不一樣呢?

大衛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可是一個月住下來,大衛還是很不習慣家裏有這麽個外人,爭吵照舊。

為了自己的家,玉珍隻好再次送走兒子。

可兒子的家,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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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leima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yanny' 的評論 : 是這樣子
yanny 回複 悄悄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做母親的隻能身不由己,默默心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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