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曲-燈-兒與<<菊花台>>

最佩服的演員是劉曉慶.別人可以說她太張狂. 不過張狂之人必有令他人慌張之術. 很久以前曾看過她演的<春桃>.故事大概是, 戰亂中春桃與新婚丈夫失散, 流落到北京, 以換破爛為生. 就象磨刀人要大聲吆喝:磨剪子勒, 戕菜刀----"一樣 .春桃們特有的行話是"賣曲燈兒" , 其大概的意思是"我的火柴換你的破爛兒".就這麽四個字,經劉曉慶細致入微的演繹, 卻吆喝出了生活的悲苦和悲苦中的喜悅.

一個鄉下女人, 在兵荒馬亂的京城, 無依無靠, 帶了頂破了沿的大草帽,背著個大簍子,走街串巷.生活就象一件舊衣衫被七八個壯漢摁進百分之百濃度的黃連水,浸泡良久, 然後再拎出來, 那滴滴答答淌下來的, 就是春桃的一聲聲"賣-曲-燈-兒".

後來春桃遇見薑文扮演的劉向高, 又一個苦水缸裏撈出來淪落之人. 新男人的體貼就象冬日下午的太陽照著城牆根下穿黑衣的老人們.而春桃這時候的一聲"賣-曲-燈-兒"就象黃連一樣的嗓子, 薄薄地潤了一層糖霜.

再後來, 戰火中斷了雙腿的丈夫, 在北京街頭與春桃重逢. 三個善良人陷入了生活和情感的尷尬境地. 兩個男人互相推讓,都表示主動退出這個三角關係.而春桃則堅決地說, 我不是什麽物件,用不著 被你們讓來讓去, 一個都不許走!一天, 兩個男人還是悄悄的離開, 以為在把幸福留給對方. 這時春桃的"賣-曲-燈-兒"就象黃連水泡過的舊衣裳, 又被那七八條壯漢擰了一下, 除了苦還有痛.

影片的最後, 兩個男人又不約而同地回到春桃的身邊, 一個站在胡同左, 一個坐在胡同右.春桃望著兩個親人, 能夠喊出來的, 還是那句"賣-曲-燈-兒". 不過,這一次潤嗓子的是蜜. 這蜜是北京的城牆根下開了幾朵灰紫色的薔薇, 蜜蜂們踏遍那憂傷的花蕊, 將釀出來的獻給在苦水中掙紮的人們.

這些天日子過成了一個字--悶.隻是不可能用春桃的四字吆喝表達心中的苦悶. 於是每天反複唱周傑倫的<<菊花台>>, 因為學不象他透著涼意的低吟, 隻好用許小鳳孤燈下的淳厚訴說著--"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 我心思靜靜藏, 北風亂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在湖麵成雙"大提琴伴奏總是在"成雙"之後拖上半拍. 這麽一拖就讓人覺得, 是一塊厚重的幕布, 將人緊緊的裹起來, 裏麵的人彌留之際的 最後願望是:我想呼吸.

終於有一天, 夏日的晨風送來了老友的一片紙兒. 仍是想唱<<菊花台>>, 不過想換個唱法. 比如, 讓虎背熊腰的西北漢子, 站在山坡上的太陽裏, 舉了栓著紅纓的嗩呐, 對著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 抬高三十二度地吹"菊花殘滿地傷....", 仔細地想一想,那調子裏似有幾分喜悅. 再琢磨琢磨竟忍不住隨著那調子扭起秧歌來了!同是一聲吆喝, 一句歌詞, 會在不同的情形下如此生動地表達人的悲喜, 而能夠享受這樣的意境, 是怎樣的美好和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