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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年十月二十一日 雨
屋裏很黑,塞爾瑪老太太忽然輕輕地說了句,“幫幫我。”我走過去,見她半張的嘴裏吐出半拉舌頭,喃喃自語。我聽說舌頭總在外邊吐著多半是呆傻的表情,她那麽老了,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老年性癡呆。可她說的“幫幫我”有多麽清楚呀!我不由地放下手裏的活輕輕走了過去。塞爾瑪慢慢地把一隻手抬了抬,我吃不準她的意思就把她枯乾冰涼的手握住。她開始把我的手往她懷裏拉,我忽然想起來,凱茜早上的時候通知所有的工作人員,說塞爾瑪被感染了,她必須被隔離!任何人和她接觸時都必須戴上一次性使用的膠皮手套。這是誰說的?當然是那個負責幾百護理院居民巡回檢查的大夫。塞爾瑪好像有些拉肚子。可這就至於讓人們都戴著膠皮手套護理她?我看那個忙昏了頭的大夫是信口一說,可護理院的人們都把他的話奉為聖旨。
在我的印象裏塞爾瑪好像從來沒起過床。她躺在床上幾乎看不出來是個人。太乾瘦了。每次我在她的房間打掃衛生她都是一動不動,今天她居然說起話來。她當然是希望我能給她一些愛撫。好吧,我就輕輕地撫摸她的手。她的目光是呆滯的,半天、半天,我也說不準她是不是在看著我,但她但感覺到我在握著她的手,這是她所盼望的。久久盼著。
我輕輕鬆開塞爾瑪的手又去幹活,回頭看看她,還是半吐著舌頭的表情,不過沒有再說話。我認真地把房間打掃好出了門,在門口我對她說:“到時候見!”她仍舊動也不動。
“你打掃這間房間時戴手套了嗎?”我的頂頭上司瑪麗遠遠地衝著我大喊。我一愣,馬上點點頭,並不想解釋什麽。當我又去別的房間打掃衛生時,瑪麗又不放心地追過來,“一定要戴手套!這是凱茜說過的。大夫說她感染啦!”
是不是太神經過敏?瑪麗在這個護理院幹了十多年的活,對老人們的了解比我多得多。可我一整天都不能從一中難以言狀的低沉情緒中解脫出來。
A年十月二十三日 多雲漸晴
下午工休十分鍾的時間裏,護士助理們都到護理院後門外邊吸煙。護理院裏是不準吸煙的,所以“煙民”們都聚在外邊抽煙。這會兒男男女女們正圍著廚子保羅尋開心,因為他聲稱要結婚。跟誰?這不是來了嘛,一位剛到護理院工作才兩個星期的,三個孩子的單身母親。我根本叫不上她的名字,是個白人婦女,一臉的雀斑,長得有點象亞洲人,聽說不到三十。可保羅才二十出頭呀,而且他們倆剛認識幾天。
保羅的女朋友太大方了,過來坐在保羅邊上就摟著。人們開始打趣他倆,保羅還有些難為情,他的女朋友一點都不在乎。我在門邊站著看熱鬧,瑪麗過來悄聲說:“保羅過去根本也找不到女朋友,現在著急忙慌地要當後爹了。”
保羅的模樣差了點兒,矮胖。他也就是高中畢業吧。他到護理院當了好幾年的廚子,恐怕不會找到比這更好的活。瑪麗講她前兩天曾問過保羅是不是真的要結婚?保羅說得很肯定,說希望自己能有個家庭,並說那女的對他不錯。說到這兒,瑪麗撇撇嘴,表情和北京街道上的短腳老太太們沒什麽兩樣。
“她(那個單身母親)是不是很放蕩?”我大著膽子問瑪麗。
“她丈夫跟她離婚了。她本想多生幾個孩子把丈夫拉著,多傻呀!不過她丈夫每個月還是給她孩子的生活費的。”瑪麗說。
瑪麗的神通就在這兒,誰到這幹活,不出幾天就能把其生活背景資料打聽出不少。“是不是保羅不和她結婚,她就不同意和保羅住這一起呀?”我問。
瑪麗瞪著我,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暗自一笑,覺得自己提了個傻問題。跟著,我換了個話題。“她不在家吃救濟,自己出來找活幹還是很有自尊心的。”
“她也就想在外邊找個丈夫。”
“在她幹活的時候,她的孩子都由誰看管?”
“當然是送幼兒園了。”
“保羅就那麽願意和她結婚?”我好奇地問。
“看保羅那樣子吧,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吸引女孩子,所以就說:‘我就這麽個機會。’”瑪麗說著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