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
當我的小本田車衝上便道從電線杆子邊擦過時我都蒙了，隻見我車子的右邊的反光鏡“嚓”的一聲，和電線杆子“親嘴”後就不見了，在車門被電線杆子擠得痛苦地“呀呀”哀叫聲中，車子終於站住。幹嘛哪？開了十幾年車了怎麽會出現這種事兒？喝醉了？沒有，我在教我十七歲的女兒開車。在我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中，她急速地右拐彎便衝上了便道。不好！坐在司機座右邊的我立刻死命地用雙手往左邊打方向盤，並狂喊“煞車、煞車”。幸虧我動作快才使車子免於直接撞在電線杆子上。還好女兒沒忘記怎麽踩閘，不然我們的車還不得成脫韁野馬。
這是我第一次教女兒開車，周末大清早街上還沒車的時候讓她開，剛拐第二個右拐彎就發生了這樣的險情。哎喲，你膽子也太大了。女孩子反應相對慢，怎麽也得先在空著的停車場裏先練練拐彎，找點兒感覺呀。怎麽第一次開就上街呀，這事故得賴你這個當爹的。
我知道，我知道。等我把話說完好不好。咱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嗎？我們這丫頭從小就“困路”，也就是車一開立刻就睡覺，而且像個小死豬似的睡一路，到了目的地才醒。您說她對如何開車能有什麽認識？油門和閘在哪兒都不知道。我們女兒體育也不怎麽樣，反應總比別人慢半拍。鑒於這些情況，我們做父母的先讓她去了駕駛學校。等學六個小時之後我再帶她慢慢學。
駕駛學校的老師一共教了她三次，每次兩個鍾頭。第一次駕駛學校的老師帶她出去開車時我真有些擔心。沒想到女兒回來很是興奮，說她在老師的指導下開著車滿街跑。是嗎？我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但說她在吹牛又沒有證據。第二次學開車她更胸有成竹了。第三次她已經像個老油子，高速公路也上去了，周圍好幾個鎮子也闖了。晚上吃飯時她開始講述她是如何開的車。
“我都上高速公路了！車多得要命，老師不斷地說‘加速、加速’。我把車開得像飛。”女兒眉飛色舞。她說車子還壓死了個鬆鼠。“躲不開了，車速太快。嗯，還有隻小鳥也被我撞死。非常ＳＯＲＲＹ。”
開了十幾年車了，我從來沒壓死過鬆鼠，撞死小鳥也就一次。這丫頭才開幾個鍾頭的車子，“殺生”兩次，顯然是故弄玄虛。但我不想潑她的冷水，想著，不管怎麽說也算開了六個小時，應該有些開車的感覺了。這開車的感覺太重要了。開車時感覺自己和車成為一體，這是成為一個合格司機的條件之一。
我暗想，到底是駕駛學校。當年我教孩子她媽開車，好幾個月都沒什麽進展，太太一開車上路我就緊張得要犯心髒病。女兒那時還小，她說“爸爸一教媽媽開車就特別凶惡。可平時媽媽是貓，爸爸是小老鼠”。廢話，開車如果出事故那是人命關天的事，再當“小老鼠”還成呀？
“我這輩子也不要開車了。”這是女兒在便道上停住車後的第一句話。咱沒工夫和她吵架，忍著氣開門下車，先把撞掉了的右反光鏡子撿了回來看。齊根斷掉了，反正得換一個了。亮光光的車門被擠成“準丘陵”。還好，沒影響到關門、開門。
回到車上我問女兒為什麽“這輩子也不要開車了”。她說我最不愛聽的賭氣話，“我是個大笨蛋，我什麽也學不會。”
“這可是你說的。”我譏諷道，“你不是已經‘把車開得像飛’一樣了嗎？”
“你朝我大喊大叫，我都蒙啦！”
她還報怨上了。我剛才嚷嚷什麽來著？噢，我嚷“右轉彎怎麽也不打燈，要看來往車輛，減速，減速，不行就停下來”等等。可她確實根本就沒注意這些安全措施呀。這麽開下去還不出人命呀。唉，這事也確實太該賴我了。在丫頭剛剛開出停車場，轉第一個右轉彎的時候，我就發現她根本沒有“開車的感覺”。可以說整個就不會開。如果這時我果斷地讓她停車，然後我把車開到一個沒什麽車的停車場（當時是周末，附近很多公司的停車場都沒有車子），讓她從頭練起就好了。可我卻讓她繼續開下去。結果轉第二個右轉彎時，車子就衝上便道，差點兒撞了電線杆子。反光鏡掉了，車門擠癟了。要我看，這還都是萬幸呢。
我們立刻先回了家。進門第一件事是看女兒在駕校三次學開車的教練評語。一看才明白，人家已經說了，“轉彎，特別是右轉彎很差，需要加強練習”。評語中還提到，在我家閨女每次學開車的那兩個小時時間裏，教練“輔助控製車ＸＸ次”。這什麽意思呢？我們知道，教練用於教學的車有兩個閘，這兩個閘是連接在一起的，學員和教練腳下各有一個。開車時學員和教練踩閘都管用。這當然是為了安全，到時候教練一見學員駕車失控，他好控製車。教練控製車還可以在邊上扭動方向盤，這就是“輔助控製車”。我家女兒每次學開車，邊上教練“輔助控製車”好幾十次，他腳下還有閘，你說這到底是教練開車還是我家丫頭開車？或許我根本就不該對駕校教練苛求。“輔助控製車”好幾十次隻能說明女兒開得非常糟糕。可不知為什麽，她自我感覺總那麽好？大概美國人特別強調自信心吧？從來不過學員潑冷水。教練教你開車的目的首先是增強學員的自信心吧？
別去揣測了，這事怨我，完全怨我。誰讓我對女兒真正的駕車水平不了解呢？其實我僅僅根據女兒自信程度猜測她開車很有“感覺”了。其實八字沒一撇哪。
看來得一切從零開始了。首先找到一個停車很少又很大的停車場。就在我帶著女兒在附近找停車場的時候發生了小小的插曲，一輛警車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咱英文不好，所以讓女兒問走過來的警察發生了什麽事情。那警察一臉緊張，命令我家丫頭走開，他要直接訊問我！“你在這裏幹什麽？”語氣非常不友好。我錯愕，“教我女兒開車。”他一聽，又看看我女兒。還好，我倆的麵孔跟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樣。警察頓時緩和下來，“你們練吧。要小心。”馬上開著車子走了。我想警察早就盯上我們這輛車了，覺得一個成年人帶著個少女在幾個沒人的停車場裏轉來轉去，有圖謀不軌（吸毒、販毒、拐騙婦女、偷盜、搶劫等等），所以過來盤查。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要感謝這位盡職的警官。
選好停車場後就從最基本的練起－－在我的命令下在很慢的速度下練習右轉彎、左轉彎和（在停車場裏）“泊”車。這是一種極其沒意思的、枯燥的練習，但女兒自知已經闖了禍，隻好乖乖的練。那時正是暑假期間，一早一晚我都要指導她在停車場反複練習最基本的拐彎和“泊”車，一練就是一個星期。咱看得出來，女兒很煩。對不起，現在我是教練，一切都得聽我的指揮。我可不像那駕校的美國教練，講究“膽大人藝高”，咱們“老中”要的是“藝高人膽大”。練吧，閨女。“鐵杵磨成針”。沒有過硬的基本功還想開好車？“水滴石穿”。
看女兒開車轉彎有點感覺了，咱們就上路。這下我家那懶丫頭甭想睡懶覺了。周末天剛亮就把她提溜起來，“現在街上車少，開車上街找找感覺去。”丫頭不敢反抗，報怨著趕緊爬起來去練車。她也想快點拿到駕照嘛。
她還有一項更讓她煩惱的練習－－平行“泊”車。在沒車的停車場裏我放好標誌。女兒就反複練吧，一圈圈地練，一直到她忍無可忍，問“還得練多久”。可她的平行“泊”車就是很糟糕嘛，一點沒找到感覺嘛。每一步都得我指導，這才能“泊”到我立標誌的範圍內。我如果不提示，她根本就無法把車“泊”到相當於兩個車子之間的空裏。“再練五遍。”我有些無奈，“你小的時候讓我每個故事講八遍，我那時都沒煩，你現在練五遍平行‘泊’車就煩啦？”這幾遍實際上沒什麽作用。她注意力已經不集中了，隻想草草結束。由於練平行“泊”車的次數特別多，這丫頭便不勝其煩。“我的同學他們沒學幾次就上街了。就我還在練習平行“泊”車。”你說就這種學開車的態度，她能找到感覺嗎？
咱當教練必須要有絕對權威的。這副作用其實很大。女兒後來開車的技術漸漸好了，但自信心沒了。開車的時候總問我，該不該拐彎，是否該加速、減速，該走那條線，弄得我真是左右為難。
帶女兒開車的訓練虎頭蛇尾。暑假一過她忙功課，練習開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間也大大縮短。到了年底，女兒約定的路考時間到了。我想或許第一次不能通過，不過可以讓她體驗一下，得點經驗教訓。可那天忽然大雨。你說新澤西州的十二月份怎麽會下大雨呢？明明是冬天嘛。考官來了，是個西班牙裔老頭兒。他讓我女兒試了試閘後就斷然宣布，我們的車有嚴重問題，不適合駕駛！到底什麽問題？就是掛上前進擋，你不給油門，一鬆閘，車子往前走。哪個車不這樣？但那老頭兒說，我們的車“往前走的速度太快”。這家夥，解釋完就再也不理我們了。我並不認為自己的車有問題（事後我找會修車的朋友看，他認為沒一點問題），主要是那天下雨，路麵滑，老頭兒一定是怕女孩子開車沒譜，發生交通事故。要知道，這個考場就是交通局周圍的街道，而且是來往車輛很多的街道。
那怎麽辦？隻能重新約時間。但這次路考沒通過的原因是什麽？車子有問題。這不就得去修車嘛。可我們的車明明沒問題呀。那就到交通局大吵，去申述。算了吧，我們哪有那麽多的精力。女兒想出個主意－－到另外一個考場去路考。我立刻同意了，並去約定了時間。實際上這不是太妙的主意。因為那是個專門的路考考場，並不在街道上。這意味著路考會相對難，前來路考的人會麵對更多的考試項目。
在女兒路考的前一個星期六，我讓女兒把車開到那個考場熟悉一下地形。但有個情況我不清楚，就是那天雖然沒有路考，但交通局是開門的。那考場外麵有非常醒目的提示牌，禁止私自進考場練習開車。女兒說不能進去練習。我說來這的目的就是“進去練習”。我有絕對權威，女兒隻好開進去。我們剛一進去，交通局的工作人員就驅車過來，問我們幹什麽，是否看見提示牌。他們把我們的證件檢查了一遍，作為懲罰，把女兒的路考時間延後一個星期，並強調，如果下次再遇見我們偷偷在考場裏練習開車，就把路考時間延後一個月。事後女兒覺得極其丟臉，因為我英文不好，光知道傻笑，其實那兩個家夥把我們挖苦了一頓。是嗎？真是顏麵掃地。我隻能跟女兒再三道對不起。
終於到了路考那天，可女兒第一次路考沒通過。你不要認為這很正常，實際上是我教開車有問題。考官說，平行“泊”車、道邊停車等，在技術上都沒問題，但沒有看反光鏡，也不打燈。啊喲！這得賴我，真的賴我。她平時練車都在停車場裏，我就忽略了讓她看反光鏡和打燈。實際上這兩項是路考的重要內容。路考還考上坡如何道邊停車，下坡如何道邊停車。這些我根本就沒想到讓女兒練習。這使得女兒不得不在兩個星期後再進行第二次路考。
現在女兒終於拿到駕照了。不過我認為她要開好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真得出幾次小小的撞車事故，時常來些有驚無險，她才能漸漸找到感覺。我應該讓她自己單獨開車了？應該是，她有駕照了嘛。可我這個當爹的真不放心。還是讓她自己單獨開吧，不然她永遠找不到開車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