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羨慕他

　　　　　　　　（隨筆）

　　

　　誰？街口那個小修車鋪的老板。他是個矮壯的中年白人，臉上總一點不做作的笑容，照現在的話，很陽光。小小辦公室的牆上掛滿他資助的附近小學棒球隊的照片。我仔細看了一下，從１９９１年起，他就資助這支男孩子們組成的棒球隊，直到今天。孩子們每年一茬，都是滿臉稚氣的臉，笑得很燦爛。看來小老板是個棒球迷。嗯，他還愛賽車，確切地說，是個熱情的觀眾。牆上有些賽車大獎賽的照片。牆上另外還有些他個人成長的照片。小時候是個胖男孩兒，高中畢業當了海軍，退伍後在一家修車行幹活。後來結婚生子。他的兒子的樣子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在邊上幸福地看著。

　　我原來不到這兒修車，認為這兒臨大街顯得亂，而且小修車鋪四周都停滿了車。所以盡管這兒離我的住所近，我還是舍近求遠，常去一家烏克蘭人開的修車鋪。去那兒的另一個原因是相對便宜。但烏克蘭人在一年多以前歇業了。在烏克蘭人的小修車鋪換機油是１６美元加稅，但街口這家卻是３０美元加稅。這個烏克蘭人，為什麽要關門呢？附近還有些修車鋪，不過相對遠些。嗨，現在比過去那些日子寬裕，換機油就到街口這家去吧。還圖個方便呢。

　　那次我去給車換機油，小老板見我進門立刻熱情打招呼，說“一會兒就好”。我知道他們小老板的把戲，總是少說等待時間，不放走任何顧客。他說半小時，那就得一個鍾頭。那天是星期六，他的小鋪工作半天，兩個夥計正在忙得不可開交。我問清上午肯定能換好機油就外邊遛達去了。等我一鍾頭後回來，車子竟然還在高高的架子上。夥計告訴我，他認為我的兩個前輪車胎該換。我一看，可不是嘛。這兩年一懶，沒有將輪胎前後位置調換，現在可好，胎都磨平了，光溜溜的。但當時我有點不太像換，因為夥計告訴我，換機油和換胎的費用共計兩百多美元。這讓我有點心疼。這時小老板笑眯眯地來了。他說為了安全我最好答應。有什麽比安全更重要？另外，如果到時候再單獨換胎，手工費其實比現在換胎多。他這麽一說，我也就答應了，心裏還挺感激他。其實他的手工費稍微高些，如果到賣汽車零件（當然包括車胎）的商店（如Pep Boys）換胎會相對便宜，因為小老板是要向商店買了車胎給我的車換胎的，那這車胎當然要貴。這個…我就不能斤斤計較了，再說了，我不是還圖個方便嗎。小老板滿是陽光的臉也讓我舒服。他會做買賣。

　　不久我就又光顧街口小修車鋪，妻子的車胎被釘子紮了。小老板問清原因，立刻吆喝個小胖胖的小夥計“搶救”。很簡單，把車胎拿下來，釘子拔下來，打足氣後用鋼錐在破洞的地方紮進一個膠條。齊活。小老板笑一笑，“１５美元加稅。”這種小膠條在汽車零件店買估計用不了幾塊錢，他這修理業就是十分鍾，這就１５塊了？好。您如果嫌貴，下次釘子紮車胎自己弄。怎麽，嫌麻煩了？下回要還有車胎被釘子紮了的事兒，還得就近去修車鋪，畢竟方便嘛。

　　但釘子紮了的車胎修得不好。過了一個多月就漸漸癟下去，慢撒氣。這以後是越來越糟。開始一個月一打氣，後來成為半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就得打一次。不成，這車胎太舊了，得換。

　　小老板聽我訴說完，說要看一看，如果能在補一下，就將就、將就。我看見他的夥計還是認真檢查的。跟著，夥計說，很遺憾，那個破洞邊上有細小的裂縫，大概是車胎太舊（五年了）。那就換新的吧。小老板立刻跟我說：“很快，也就一小時。你可以等在這裏。”我心裏有數，您得打電話到商店買，人家再給送過來。車胎拿到手估計得一小時。咱哪，外邊散步去吧。可一個半鍾頭之後我去修車鋪一看，我妻子的車仍然沒修。小老板見我探頭探腦，立刻大聲詢問夥計。然後笑著跟我說：“馬上就該給你修了。很快，很快。”

　　其實我知道他這裏太忙，夥計們正在修別人的車哪。等會兒吧。這期間，來來往往好幾撥顧客，不是取車，就是修車，基本都是老主顧。有個顧客先把車放在這裏了，可過了幾個鍾頭仍不見車子被修理，隻好先把車開走。小老板一邊道歉，一邊又約時間，“明天是星期六，您今天下班把車放在這兒，星期六一大早就修。”

　　我妻子的車換好車胎，我交了１２３美元。那車胎就１０５塊。你看，比到汽車零件商店買貴吧。但以後如果有這種事我還願意到小老板這兒來。這兒讓我舒服。我和小老板攀談了幾句。聊美國三大汽車公司的窘境，聊明天恐怕下雪。外邊加油站（也是小老板經營）來車等加油了，而那個專門負責加油的小夥子一時不在。他抱歉地擺擺手，匆匆出門去加油，一點不含糊。

　　我交錢時，他在電腦上找我的名字。那是份詳細的顧客登記表。我曾來修車三次，都是什麽原因，家庭住址、電話，收費情況，都清清楚楚。我發現有不少中國人在他這兒修車，其中有另一中國人，也姓黃。

　　我羨慕他。如此熱愛他的工作，認認真真，每天都高高興興。一個人能全身心投入自己熱愛的工作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