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下班時間，街上車亂如麻。我駕駛著小本田車在路口的紅燈下等著穿越眼前的一條大路，綠燈一亮，便開著車直駛過路口進入正前方的一條小街。忽然，前進方向左邊的路口冒出輛被稱作ＰＩＣＫＵＰ的小卡車。這車子正左拐上路，距離我的車不到十米。
糟糕！立刻狠命踩閘，趕緊往右急打方向盤，來不及了。這輛魯莽的ＰＩＣＫＵＰ繼續不緊不慢地左轉；我的小本田的車輪發著摩擦地麵的刺耳尖叫，卻不能立即停下來，真叫人無可奈何。在司機座上的我覺得和ＰＩＣＫＵＰ似乎“平行”，跟著就是“哐”的一聲，小本田的左前部和ＰＩＣＫＵＰ的右邊擦撞。
擦撞並沒有影響到前麵的ＰＩＣＫＵＰ行駛，但司機很快拐到了路邊停了下來。我的車其實也並沒有受到很大撞擊，防護用的氣袋沒彈出就是證明。這時我應該就地停下。誰都知道，車子一動，事故現場就改變了，這對我－－撞車事故沒有責任的一方非常不利。但我猶豫片刻還是將車子靠在路邊，停在那ＰＩＣＫＵＰ的後麵。這是條很窄的居民區小街，但來往車輛非常之多，因為這是條連接兩條主要大路的近道，上下班的人們都在這裏“鑽胡同”。如果我一下子堵在道上，來往交通馬上阻塞，這下班的人們得多氣呀。可為了別人的方便把車停在道邊，我這個受害人很可能由於肇事者事後不承認自己的過失，而得不到應有的賠償呀！是呀，我當時心裏真矛盾。另外，我也想把車子停在ＰＩＣＫＵＰ後麵去看清其車號。哎喲，你下車跑過去看不就行了。是呀，是呀，不過我當時已不想把車停在路上了。現在想想我到底做得對否？不知道，不知道……
既然是居民區小街，我和肇事者的車都停在了一家住戶的房門前。ＰＩＣＫＵＰ的司機是個白人男子，下來就急切地問：“ＷＨＡＴ ＨＡＰＰＥＮＥＤ，ＷＨＡＴ ＨＡＰＰＥＮＥＤ（怎麽回事）？”我英文雖然一團糟，但這句還是聽得懂。然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英文糟糕是一方麵的原因，另一方麵的原因是，我不清楚他是否要先發製人地賴帳。恐怕他心裏很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看著跟在我後麵的車子一輛輛擦身而過，當時心裏真有些茫茫然。
我還是結結巴巴地簡單敘述了剛才的兩車擦撞。ＰＩＣＫＵＰ左拐搶路，我因距離太近，盡管踩了煞車，可已經來不及了。我的車左前燈碎了，車子左前方的外殼損壞得很厲害。這個白人男子聽罷說，他本來是停在路口等待左拐的，因為來往車輛太多，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機會拐上路。忽然，他麵前一輛從左向右直行的車停下來，司機示意讓他趕緊左拐。他見狀立刻開車左拐上路，根本沒注意是否有車過來。他是在車上聽到“砰”的一聲才覺得出了事。“Ｉ’Ｍ ＳＯＲＲＹ。”他鄭重地向我伸出了手，並沮喪地直搖頭。看來他意識到兩車擦撞的責任在他，現在正後悔剛才的輕率。
接下來，路邊的住戶主動提供了電話（我倆都沒手機），這位白人男子立刻給警察打了電話，告訴說此地出了撞車事故，但沒人受傷等等。我們相互抄寫了對方保險公司的名稱、電話、地址和對方的保險號碼，然後就是等警察來處理事故了。這位白人男子很友善，看我一直繃個臉，就再次伸出手來說：“Ｉ’Ｍ ＳＯＲＲＹ。”
我有點放鬆下來，在等警察期間我們甚至談得很投機。因為我們兩車擦撞並沒有人受傷，警察便姍姍來遲。這下我們聊得更深入了。他是個州立大學醫院的護士，今年５２歲，有兩個上大學的女兒。他今天是趕去上夜班，一著急，輕信了別人竟出了事。我告訴他，今年我五十有一，有個上高中的女兒；今天的撞車是我在美國第一次遇到。他問我在美國長期生活的感受。我說“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明白的”。
就在我倆來了聊天的興致，甚至要交上好朋友時，警察到了。我基本上沒說什麽，這位護士如實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警察查看了我們的駕駛執照和保險單後，馬上寫事故報告，然後遺憾地對白人男子說了一番話，大致意思是說擦撞的主要責任者是他，並讓他在報告單上簽字。但他並沒有在報告上明確寫誰的責任，隻是客觀描述事實。事後我被告知，新澤西州的警察都是這樣寫撞車事故報告的，主要是不想惹麻煩。什麽麻煩？事故的賠償問題唄。汽車保險公司厲害著呢！
警察隻是告訴我下個星期二到鎮警察局取事故報告。然後呢？回家唄。可為什麽要到下星期二呢？法律規定。事故發生後三天內，當事人都可以對警察寫的事故報告提出異議，但三天後，也就是７２小時之後便不能提出不同看法了，所以要在三天後到警察局取報告。可我撞車那天是星期三呀！該星期六拿報告。去呀，沒人攔著你，但警察局的文職人員不上班。不懂了吧？周末不能算進去，按工作日計算。這當然也是法律規定。
我車子的外殼壞了，但還能開，隻是癟進去的車外殼擦著輪子，開得很慢。回到家裏妻子、女兒大呼小叫一陣，最後都說“隻要人沒受傷就行了”。也是，要是被撞傷了這麻煩可就大了。
心稍安，想著這回這事故責任者還真是個好人。如果他要是在擦撞之後根本不停車揚長而去呢？那我整個一個傻眼。不，開著車瘋狂地追上去，他甭想逃。但是我問你，就算你能把他攔下來，人家根本不承認擦撞這回事怎麽辦？對，兩輛車都有傷，可證人呢？嘿，我跟你說，他要是開著車就跑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呢。如果他停下來硬說是你撞了他怎麽辦？自己想想吧，我的車左前方車燈和外殼壞了，他的車身右後方被擦撞。對方說了，你超速，所以撞了上來。得，你成事故責任者了。不對！明明是他搶了我的道。行，你可以這樣喊冤，可誰讓你不在事故現場就地停下來等警察？好了，好了，阿彌陀佛吧。別後怕了，下麵是如何修車的問題了。
車子壞了可以租車，但對方保險公司告訴說，如果事故責任確實不是我（沒見到警察事故報告單他們誰也不相信），他們可以報銷我六天的租車費。租車的價格隻按一天１７美元計算，租車保險費（一天在十美元左右）得自己掏。怎麽，想嚷嚷“怎麽這麽摳門”？沒用。得，不找那麻煩了，每天開我妻子的車子上下班，反正我們基本順路。當然，這樣讓我每天上下班多花半小時，妻子也得在公司多呆一段時間，得等我開車接她下班嘛。
星期五下午，也就是撞車兩天之後，一個修車鋪給我打電話，要我把被撞了的車開到他們那裏去檢查，並說三天就可以把車修好。這個修車鋪當然跟事故責任者的保險公司是掛鉤的。我心裏還挺高興，想著這車很快就會修上了。我和修車鋪子說，車子開起來有危險。人家很爽快，“我們負責把你的車子拖來。”那就拖走吧。當時已經是快下班的時間，我想修車得下個星期了。
下個星期一車鋪來了電話，說是檢查完了。“不算太糟糕。”打電話的人就留下這麽一句話。修車到底得花多少錢？人家沒說，我這條糊塗蟲也沒問，隻是想：事故報告先得拿到手才成。
星期二去鎮警察局取報告。我居然被告之，辦公室的計算機係統因為有問題ＳＨＵＴ ＤＯＷＮ了。所以我得等到星期五再去拿報告。這時我是否可以說“按法律規定，你得給我事故報告單”。咱沒敢這麽“放肆”，隻是抱怨。可警察局辦公室的人隻給我一個詞“ＳＯＲＲＹ”。不就是個事故報告單嘛，裏麵的工作人員可以找出來，複印一份給我就是了。唉，我講英文有那麽利落嗎？隻好星期五再來了。
保險公司讓我寫了事故經過，再讓肇事者寫，這個星期就這麽過去了。問問保險公司如何處理撞車事故呀？人家說：“沒見到警察寫的事故報告單我們不能下結論。”星期五我拿到警察寫的事故報告單，馬上給保險公司ＦＡＸ過去。可人家說“下個星期再說”了。
再下個星期，保險公司又說，肇事者寫的事故經過遲遲沒有收到。可修車鋪發難了。那邊氣勢洶洶，“你到底在我們這兒修不修車？不修可以，自己來交７５美元拖車費，和每天３５美元的停車費，另外再加２５美元的檢查費，然後把車開走。”天，我的車子在那個修車鋪已經１２天。算一算，我如果不想在那兒修，就得給修車鋪５２０美元！別無選擇，我隻能再那裏修車。這回明白為什麽修車鋪那麽積極地把我的車子拖走。這下我別想先從保險公司拿到賠償支票，然後到一個另外的修車鋪，根據自己的意願修車。要知道，我的車子已經開了六年，有些地方真的沒必要仔細地修了。可現在這些事情由不得我了。這回修車鋪對我講了修理費用，一共１６００多美元。我感到自己是“案板上的魚”。
我有點氣急敗壞了。給保險公司打電話，他們終於做出了事故報告的決定：賠償我８０％的修車費用。咱終於發怒了，“我想知道我那２０％的責任是什麽？！”他們說我開車速度太快。我說“那可是條時速２５英裏的小街”。對方說，既然是這樣，就給我８５％賠償費。我亂喊亂叫。對方最後說：“給你９０％賠償費吧。如果你還不同意，當然可以上告，那事情就會比較麻煩……”
保險公司在暗示什麽？他們恐怕會拖延時間，修車鋪會找到我再次問是否修車，不然就得交拖車費、停車費和檢查費；我修車的事會遙遙無期，我恐怕最終找不到證人證明我當時確實沒超速開車等等。可我覺得冤枉呀！我當時要超速開車，恐怕會被攔腰撞個正著，說不定這會兒正半死地在床上哼哼呢。忍住，在美國得講法，這兒沒地講理去。我認賬了。承認自己有１０％的責任，這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實。
在這裏我得強調一下。咱不認為保險公司的業務員都是一群欺負人的壞蛋。我們得替他們想一想。如果一個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處理像我這種撞車的事故，都給受害者１００％的賠償，那他以後恐怕就會被解雇！老板會說：我雇你幹嘛？你想呀，本來這裏麵就有法律的空子可鑽嘛。我的同事跟我說：“你已經很走運了。上次我撞車，我和你同樣情況，我隻得到７０％的賠償。”得，知足吧。
或許你會說，肇事者都說是他的責任呢。可保險公司會振振有詞地說，他們根據法律從事。他們隻看警察寫的事故報告單。至於肇事者怎麽說，那是他的事。
又是一個星期。修車鋪先說星期三會修好，後來又說星期五可以來取車。那天下午我來到修車鋪。發現賬單是將近２０００美元，比原來多了將近３００美元。為什麽？人家說，又給我的車子修了什麽地方。哎喲，我這開了六年的車最多還值７０００美元，現在竟花近２０００美元修。而且我還得掏將近２００美元。直搖頭，直搖頭。還有更讓人不解的呢。我根本就沒看見保險公司的賠償支票，我簽字的單據是保險公司ＦＡＸ過來的。而且，我付的這將近２００美元必須是現錢，支票都不行。這裏麵大概會有什麽“貓膩兒”吧？不敢瞎說，不然犯誣陷罪。
這家修車鋪是專門修理汽車外殼的，鋪子外邊有個很大的停車場，裏麵有幾十輛待修的車。停車場外邊有三部拖車。是不是又有聯想？
似乎應該總結點兒什麽，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就算我在美國又長了回見識。不管怎麽說，撞車２３天後終於把車修好了。但願日後別再碰上這樣的倒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