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其自然

　　　　　　　　

　　曾看過篇文章“缺憾人生”，從種種角度探討了人生的不完美，並推出結論：人生總有著缺憾，這是必然的。這是好幾年前看的，前些日子又從網上找出來讀，想著發些感慨，好多天過去了，還是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路。嗨，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吧。

　　前不久妻子和我長途驅車去看望多年的老朋友一家。將近二十年前我們剛到美國時，早兩年來的他們給予我們盡可能的幫助，兩家結下深厚的友誼，後來我們兩家分別走南闖北，現在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州。當然，我們一直保持著聯係。但近幾年我朋友的家庭出現了問題，簡單地說，就是他們聰明絕頂的兒子的生活態度不夠現實，總是希望，甚至可以說是幻想別人來發現他的才幹。具體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我不想講，因為這是一個家庭的隱私。我隻能告訴您，他們父子之間因生活態度的不同，產生很大的家庭矛盾。這導致家庭氣氛不融洽，幾年來父親和兒子的精神上都感到痛苦。

　　我原來沒打算在這種時候去看望我們的好友一家，但他們家裏的問題一直未得解決，同時心裏也實在牽掛，就去探望了。在他們家住的那兩天，和朋友仔細討論過他兒子的狀況，朋友也講述了自己的苦惱。我發現他們父子間不能心平氣和地思想交流，彼此有誤解，特別是父親對兒子的具體情況都不是很了解，然而成見已深。盡管如此，我還是站在做父親的一邊，畢竟我們的生活態度一致。不過我也認為我的朋友處理問題的方式方法有問題。他太過急躁，往往有強加於人的傾向，結果適得其反。我反複告誡我的朋友：一定要有耐心。然而還有些話我並沒說出口。那就是，我認為這位做父親的無論用什麽方法，未必能使自己極有天賦，又非常倔強的兒子改變自己的想法。同時，這位年輕人就算是被伯樂發現，也未見得能取得世人公認的成就。這種話怎麽好對朋友講呢？

　　對待我們從小看著長大年輕人是否勸解幾句？沒有。因為這位小夥子的家人和親屬不知和他苦口婆心地談過多少次了，可幾年來他從未改變過自己對生活的一貫看法，可以說非常固執，而且他對任何人的勸導持抵觸態度。躊躇良久，在臨走的時候我對這位小夥子說：“生活對誰都不容易，你是個很聰明、很有思想的人，請你千萬不要害怕挫折。”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說會縱容這位不實際的年輕人“不撞南牆不回頭”？怎麽說呢？我是想，既然在這之前大家已經說得夠多的了，我再說同樣的話又有什麽用？另外，他已經在過去的幾年中飽受挫折，人這麽聰明，應該會總結自己以往的生活道路，或許他會不斷地反省，接受教訓，最終改變自己的生活態度。也就是說，他要是能改變得靠他自己，而不是外界的壓力。

　　您說我此次去看朋友一家人都起了什麽作用呀？是啊，對此我也不怎麽開心。可是，朋友和我對這位年輕人的看法就一定對嗎？我們畢竟不代表上帝的意誌，人的主觀性可以這麽說：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會有絕對的正確。就算我們有很多生活經驗，對他的兒子說的都是經驗之談、肺腑之言，有著相對的正確性，可人家根本不接受，甚至“越說東，我就越奔西”，那我們有成功的可能嘛？從這種角度講，就是我標題的話――隨其自然。你自己的主觀態度僅僅代表你自己的看法，朋友的兒子是否改變生活態度，要看他自己怎麽再認識這個社會。你該說的都說了，能做的都做了，也就沒什麽可後悔的了。

　　這是其一。其二，這是從另一角度看待一個人的成功與失敗，照古人的話講叫“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怎麽解釋？我們每個在世上走一遭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抱負和理想，但往往不能實現。越是遠大的誌向就越難實現。所以一個人活過一生往往會感歎自己的“不如意”。就算你是個智商、情商非常高的人，你也未必能創造出舉世矚目的成就。比爾.蓋茨這樣的天才不會隻有他一個。或許有許許多多，但成功者隻能有一個，機會隻能落到一個人頭上。那我們朋友家的年輕人舉例，他現在不是沒努力，隻是在進行周圍人無法認可的努力，而且是失敗的可能性極大的努力。或許隻有他這樣的全身心地投入才能有成功的可能？不得而知。誰也無法知曉冥冥中的那個機遇會落到誰頭上，落到無數競爭者中的某一位頭上。既然如此，您說我還能講什麽？是不是鼓勵他充滿信心地麵對未來更好？

　　朋友的兒子如果順從了他父親和我的意誌，也就是“現實起來”，他獲得小的成功的可能性增加了，憑他的聰明才智他會很快博得周圍人的讚許，但他很可能因此沒有機會實現他的遠大抱負，盡管那是失敗幾率極高的嚐試。對此我真不知說什麽好。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隨其自然吧。這個小夥子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人生的道路畢竟要自己去走。

　　那這個小夥子這樣耿耿著脖子走下去，失敗了會怎麽樣呢？我不知道。我想到自己，來美國這麽多年的一事無成。我是個喜愛寫作的人，大言不慚地講，雖然覺得自己在寫作的各個方麵都一般，但力求表現人的思想性，表現社會的本質還是相當明確的。然而這已不是當今文學的潮流，“快餐文化”已牢牢控製著讀者與作者。我的文字顯得特別失敗，特別“落伍”。越是我認為表現思想性的文字就越無人光顧。怎樣看待這失敗，這周圍人們公認的失敗？咱也隻能苦笑：隨其自然吧。誰讓我始終不改變自己的生活態度，不改變自己對寫作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