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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受欺負”的多麗絲

(2008-11-01 02:14:01) 下一個

            (小說)

  倉庫後門的門鈴響個沒完,我懶洋洋地站起來去開。在這個華人小公司行將倒閉的時候誰還來進出貨呢?開門一看竟是以前的中國女同事多麗絲(DORIS)。這是她的英文名字。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不但我,很多中國同事也不知道。不但名字,有關她私人生活的一切都不清楚,直到她離開這個公司。她很“神經”,神神秘秘。這是大夥兒對她的評價。

  多麗絲一年多不見很是見老,話說回來,本來也不年輕嘛。她眼睛布滿血絲,眼袋很大,滿臉的摺子,很是憔悴的樣子。看得出來,她很精心地打扮了一番,不過怎麽打扮也顯得怯。眉毛畫得太重,眼圈塗得太青,臉上的粉底霜太厚,嘴唇抹得太紫,如此化妝就是讓她臉上突出“太”的成份。唉,老太太。乾瘦的脖子上掛著金項鏈,黑色連衣裙質地不錯,還蹬著雙時髦的皮鞋,胳膊上還挎著個坤包,手腕上小小的坤表閃閃發光。但這些行頭隻是讓人覺得衣物掛在了衣服架子上,而且是那種很不好的衣架。她見我發楞便一笑,“沒事順便來看看,不想讓頭兒知道就走了後門。大家都好吧?”

  “好什麽!(公司)人都快走(解雇)光了。生意一直是不死不活。看樣子是朝夕不保啊。你還真不錯,一年多以前自己找個美國人的工廠幹活去了。怎麽樣?幹得還可以吧?(你)還想著我們這些難兄難弟,是特地來看看吧?……”

  “哎,別提了。”多麗絲打斷我的調侃。“我已經被LAYOFF(解雇)了。有半個多月了。欺負人不是?LAYOFF的人裏盡是中國人。其實車間裏就我們中國人幹活好。”她頓了頓,“我是想看看咱們這兒是否正找人幹活。看來哪兒都一樣。現在經濟情況可真糟糕。”

  多麗絲又回來找活了。在我腦子裏的第一句話卻是“真心地信了主就得到了保佑”。那是在多麗絲上最後一天班時不住嘴地講的一句話。中午休息時,多麗絲特地買了蛋糕給大家吃。“我就是想找份有好的醫療保險的工,沒想到一找就找到了。這真是神的恩典。”她喜形於色,“真心地信了主就得到了保佑,真心地信了主就得到了保佑。”一遍又一遍。在大陸上高中的兒子前不久到美國和她團聚,可這個華人小公司的醫療保險很差,如果買家屬的保險就得一個月多交一百多塊。這對多麗絲是個天文數字。現在她在一家美國公司找到組裝電子元件的活,那裏的醫療保險好得多。可這和信奉基督教有什麽關係?如果“信主”就是為了當今當世得到好處,為什麽不去拜如來佛、觀音菩薩?別這麽刻薄,人家畢竟是在請大家吃蛋糕。

  多麗絲到倉庫裏和我聊了會兒,問起的幾個熟人早都離開了這個公司。她在唉聲歎氣,急著要去找工作。這是幹嗎?到政府那兒起碼可以領半年救濟。我這話問出口馬上覺得自己可笑。既然對她的一切都不能信任,誰知道她能否到政府那兒領到救濟?猜想她身份不合法,可是她兒子怎麽還能從大陸來和她團聚?這意思是說她非法居留美國,可她怎麽能在公司打工?嘿嘿,你這是給個棒槌就紉針(認真)。有誰見過她兒子?在紐約偽造工卡的人多了!聽說有人專門靠偽造工卡發財呢。我敷衍著,讓她去和經理講講,說不定以後公司生意好起來會讓她回來做。多麗絲勉強笑笑,說不打攪了,匆匆離去。

  你是不是說我過於疑心?可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來的美國呀。中國人好打聽事,然而在美國不應該去打聽別人的隱私。可就有好事者死求白賴、轉彎抹角地問多麗絲身份的事,這位就微微一笑,胡亂打個岔。這讓人更加疑心,說她除了唾沫星子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多麗絲開著個沒有倒擋的車!難以想像?可多麗絲每天就這麽開著來上下班。她設法將那輛隆隆作響的大破車靠在停車場邊上,前邊肯定不會有車擋著的地方。那上街買東西怎麽辦?當然也是在停車場角落裏找個前麵沒車擋著的地方。你一聽到她的車開來了,心中會很自然地響起一個旋律,“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們冤仇深……(中國大陸六十年代著名電影《紅色娘子軍》插曲)”她回家怎麽辦?誰知道她住哪兒?

  嗯,這裏雖有調侃的味道,但多麗絲總給人們“苦大仇深”的概念是沒錯的。她常常是散發著刺鼻的劣製香水味“漂”過來,沒話找話地跟你搭訕幾句,話題馬上轉入“控訴”。似乎誰都和她過不去,“哼,欺負一個女人家也真想得出來。幸虧我現在信了主,不然我都有死的念頭。”什麽事情呀?!老陳一看見她就狠狠地摔門。“六、七十歲的人了,總疑神疑鬼地說我和他作對,無中生有地說我給他搗亂。我知道老陳為什麽總和我找岔兒。”為什麽呢?老陳受到了狐狸精小琳的挑撥。“狐狸精和誰都眉來眼去,我能看得慣那一套?咱也不會裝,見著她也笑不起來。小琳做賊心虛,就認為我說她的壞話。這不,她就挑撥老陳和我的關係,說我是個不正經的人。到底誰不正經?……”可小琳和多麗絲總在一起沒完沒了地聊天呀!“她可會裝了。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瞧小琳那眼神,一見我過來就往邊上很會意地往邊上瞟上幾眼,特別是阿黃那兒。阿黃那個不正經的貨就嘿嘿壞笑……”阿黃是多麗絲最深惡痛絕的家夥。“他專門調戲我,總問我一個人在美國是不是感到很孤獨。他有家有業的還總想在外邊沾花惹草,一看就心術不正。你沒看見他總在我這兒動手動腳的嗎?”多麗絲說阿黃總和她“動手動腳”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可沒見多麗絲當時不高興呀?“我還能表現出來不高興?都是同事嘛,可阿黃就得寸進尺,那天他還當著我的麵說極下流的話。哎呀,可難聽了!還摸我這兒(臀部)……”多麗絲說她告到經理那裏,可“頭兒就說‘先回去吧,到時候我問一下’。”她報怨頭兒總給她加活,可從來不給長點工錢。等等、等等,沒完沒了。你要是有耐心聽下去,多麗絲就“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你呢?“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最讓她“悲憤”的一次是“大夥無端地譏笑”。一天早上,多麗絲滿麵春風見到誰就發一把包裝精致的芝麻糖。別人問遇到了什麽好事,她就“想讓大家高興、高興,沒別的意思”。我那天不知為什麽很留意,剝開糖紙先看見一些類似鋸末樣的東西黏在一起,跟著從糖的一個小孔裏爬出個綠色鮮嫩的小肉蟲子左顧右盼!沒聲張,我趕緊把多麗絲發我的糖丟進垃圾桶,猜測著這糖放了一年還是兩年。可那邊有人已經叫了起來,“糖裏麵有蟲子,糖裏麵有蟲子。”有個嘎小子還怪聲怪氣地說那是“動物蛋白,吃下去更有營養”。大家哈哈成一團,這邊尷尬的多麗絲哭了。她說那不是她的糖,是別人送的,也沒檢查一下,轉手送給大家吃,沒想到……

  是的,同事們譏笑多麗絲,但更多的是對她身份的揣測,這位來路不明呀。有人說她是個偷渡客,現在用錢買個假綠卡到處打工;有人說她是利用假結婚從大陸來的,因為她似乎和和一個中國餐館老板的關係密切;也有的說她是持旅遊簽證來美國的,到時候就不走了。說什麽的都有,不過有一點大家一致肯定,多麗絲沒什麽文化,最多上過初中,英文說得更是一塌糊塗。

  她去華人教會也是人人皆知的。但多麗絲總說“信了主”後,在生活中得到了許多意外的幫助,這大概和上帝有著某種關係,因此信得越發的“真”。她如果能有真誠的信仰應該是件好事,但我認為多麗絲的想法不符合基督教的基本教義。她應該信佛教才對呀。多麗絲回答道:“美國人有拜佛供菩薩的嗎?”你啞口無言了吧。

  正想著,忽然發現多麗絲走的時候把坤包落在這兒。得,好好收著,等她回來取吧。一天過去她也沒來,一個月過去還是不見她蹤影。誰也不知道她住哪兒呀。打開包也許能發現點線索,或許有地址和電話號碼什麽的。這女人的坤包怎麽好隨便動?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吧。打開一看,裏麵除一打擦手紙和幾件小小的化妝品之外,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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