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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車”

(2008-11-03 01:14:52) 下一個

        (隨筆)

  這會兒說“扒車”這個詞兒還真得解釋幾句,擱早先誰都懂。沒準你會說,不就是乘火車“蹭車”嘛;你是個“知青”,兜裏沒兩子兒,回家探親坐火車隻好不打票,還“解釋幾句”,故弄玄虛吧?嘿嘿,坐火車不買票是實,但很多人並非一個子兒沒有。這要看見周圍的夥伴“扒車”,自己老老實實地買票,也太“跌份”,顯得像個膽小鬼,所以大夥起著哄來,個個“扒車”。再說錢省下來幹什麽不好,幹嘛交給鐵路局呀。那叫鐵路上的抓住了,這臉往哪兒擱?嗨,那年頭兒,人都興“一邊沒臉,一邊二皮臉”。我這臉跟“城牆拐彎兒”似的。抓住怎麽著?“沒錢,打死我也沒錢。”撒謊不待臉紅的。

  我們那會兒去的是黑龍江“北大荒”的農場,一個月出滿勤能拿32塊人民幣。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城市職工一個月的普遍工資水平也就五、七十塊錢。我們能掙這些就不少了。當然,小夥子抽煙、喝酒,花錢不知道節省,但總還能剩些。

  1969年秋我們北京“知青”到的農場。當時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和東北青年總是打群架,天翻地覆的,農場幹部很頭疼,不知如何管理。到了冬天,青年們吃喝不濟,宿舍裏零下十幾度,於是紛紛跑回了家“貓冬”。

  走的時候我們就決定“扒車”了,所以首先想著自己那點錢藏在什麽地方。事後證明,越是覺得保險的地方就越讓人翻出來!有人把錢放在牙膏筒裏。精心地把牙膏都擠出來,把藥膏筒後麵打開,錢塞進去以為很保險,可人家列車員從書包裏翻出牙膏筒,問一聲,“這兩天你刷牙嗎?”哪兒刷去?“這半管牙膏我沒收了。”他這麽一說,你當時就得哭。錢都在裏麵哪!所以別自作聰明把錢亂藏。有人還藏在內褲裏、鞋子裏。列車員把錢從那兒翻出來嘲笑道:“藏哪兒不好?這錢得多臭呀,還怎麽用?”那藏哪兒?嗨,你就塞在手提包裏的破衣服裏就行,在不然塞在破棉襖、破棉褲裏。總之,別把錢藏在冥思苦想的地方,人家鐵路上的比你聰明。

  有本外國電影叫“好兵帥克”,裏麵描繪了士兵們如何“扒車”。十幾個士兵乘火車僅買兩張票。見查票的過來了,這夥士兵一股腦都鑽進廁所。有一個士兵不進去,他打扮成紳士模樣,在廁所邊上拿頂女士的帽子。驗票的過來,“紳士”晃晃兩張票,笑笑,意思是廁所裏是他的太太。驗票的自然相信這位“紳士”,他哪裏知道有十幾個沒票的士兵在廁所裏擠得像沙丁魚。不過我們這群臭小子根本不能用這招兒。太俗,太容易被識破;你要是手拿兩張票在廁所門口站著,查票的過來告訴說裏麵還有一人,人家就非得打開門看看是否有個人在裏麵拉屎。而且我們這些“扒車”的都是仨一群、倆一夥的走。

  為穩妥起見,有人使用最保守辦法“扒車”,也就是四、五個人買兩張票,再買幾張站台票(為的是進站上車)。查票的過來,拿票的兩個人“巋然不動”,剩下的“敵進我退”。等拿票的人被驗過票之後,其中一人拿著兩張票佯裝上廁所或幹別的什麽事,去找“撤退”的夥伴。找到後便不動聲色地把多出的一張票給其中一人,然後再往回走。到了驗票的那裏,人家看手裏有票也就放行。這樣就使沒票的一個人混過查票。這樣的手段如法泡製兩、三次,沒票的就都混過來了。

  使用這種方法比較繁瑣,更主要的是得花錢。故多數人願意硬闖。買張站台票,或三、四毛錢的票進站上了車後,如果見查票的過來,就“敵進我退”,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往後走。這時候就盼著列車進站停車。一停車,“遊擊隊員”們趕緊下車,朝已經驗過票的車廂跑。上了車,你就躲過了一次驗票,“迂回戰術”便成功了。如果列車上不斷地驗票,你就得不斷地進行“迂回”,一趟車乘下來,疲於奔命、膽顫心驚,緊張死了。但夠刺激,一場真正“貓捉老鼠”的遊戲。

  也有的人使用“潛伏戰術”,見查票的過來了就往椅子底下鑽假裝睡覺,可往往被列車員發現。“潛伏”的家夥被查票的吼出來當場“被俘”,那時隻能“寧死不屈”了。脖子一梗,“沒錢。”那就會被搜。搜也沒有,到了下一站就會被押出火車站。你如果是這種倒黴蛋,隻好再買個短途票進站乘下一趟火車。

  那幾年火車上“扒車”的太多,車廂裏擁擠得一塌糊塗。查票的一來,一片“潰退”。往往是出現這種情況,火車進站剛一停,“扒車”的臭小子們就紛紛地跳下車撒腿就跑,進行“迂回”。有一次,我的一個“扒車”的哥們兒正要下車,後麵查票的列車員追過來大喊:“你票哪?”跑吧!可剛往車下一跳,忽然感到腦袋一涼,皮帽子被列車員一把抓走。那也跑,帽子不要啦。不成,那可是當時挺好的皮帽子,二十三塊一頂的羊剪絨。這錢在當年可是個大數。得,乖乖回去吧。列車員揚揚得意,“哼,看看你還跑。”然後挖苦道:“你家裏有錢給你買這麽好的皮帽子,怎麽就沒錢打票呢?”

  那時鐵路上對“扒車”的防範很嚴,要倒車時“扒車”的人們在站台裏和鐵路工作人員捉迷藏,在跨鐵道的天橋上奔來奔去。有時慌不擇路,見到停著的列車就上去,結果搞錯了方向,列車把這幫“扒車”的又拉回去了!

  “扒車”的最後一關是出站。我是北京“知青”,這要想在北京站混出車站可難了點兒。那怎麽辦?我們“扒車”的北京“知青”很多都在天津站混出去,然後再買張天津到北京的車票,這就舒舒服服到北京了。在天津站出站的方法很簡單(在每個車站都是如此),就是沿著站台往前或往後一直走,漸漸地就走出站了。可有一次,我在天津站想用這種方法混出去出了問題。站台兩端站滿街道老頭兒、老太太,他們看見我們過去就大喊:“從檢票口走,從檢票口走!”廢話,我有票能不從檢票口走嘛。我和另一個“扒車”的哥們兒正無可奈何,忽然發現站台的一段矮牆外邊就是大街。得,冒個險吧,“噌、噌”,我倆上了牆頭兒。正要跳,苦哉!牆外邊站著好幾個街道“居民委員會”的“短腳偵緝隊”,那幫老大娘一齊喊:“回去,回去!”剛要回去,站台裏又衝過來幾個老頭兒、老太太,呐喊著,“出去,出去!”看來他們是把我們當成從站外邊想溜進來的“扒車”的了。好家夥,我倆騎在牆頭上不知該往哪邊跳了。當然,我們選擇了往車站裏跳,“被俘”後被押出車站“驅逐出境”。

  我另外幾個哥們兒在天津站也碰到圍追堵截。他們幾個沒辦法隻好又上了車,在天津站和天津北站間跳車!確實有些玩兒命,但兩站距離很近,車速慢;另外,鐵道邊有很多卸下來的沙子,跳到上麵不會摔傷。不過那也驚險。後來他們是這樣描繪自己的“鐵道遊擊隊”行為:往下一跳,腳剛一沾地,立刻就一溜滾,覺得自己就像個爛磚頭。爬起來一看,還有一哥們兒在車門那兒發傻,便一起大叫“快跳,快跳”,那家夥閉著眼往下一摔,腳著地後立刻又頭點地,眼鏡也飛了,滾夠了坐在沙土堆上從嘴裏往外吐沙子。

  其實在豐台站出去相對容易,可當時狼奔鼠竄的沒想到這一點。後來我“扒車”就選擇豐台站出去了。

  “扒車”也有上貨車的。這可挺懸,我聽說有凍死人的事。我們連隊有個小子“扒車”時,糊裏糊塗地鑽進一節鐵悶子車,正想著這車到底去哪兒,“喀”的一聲,車門鎖上了,一團漆黑。火車去哪兒不知道,到了站車門鎖著他也出不去。那他還不得餓死、渴死?!幸虧那是個裝水果罐頭的車廂,他身上還有把小刀。就這樣,他吃了好幾天水果罐頭。等車門打開被“活捉”時他才知道,從東北到了四川了!

  “扒車”的“技巧”還有好多,後來我們發展到用假票,用過期的票欺騙驗票的,用站台票掩護哥們兒出站,等等。後來我們農場的“知青”不“扒車”了,因為農場實行探親假製度,每年的探親路費可以報銷。可惜我一肚子的“經驗”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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