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好吧

　　　　　　　　　　　　　　（小說）

　　筱，我們和好吧。我現在就去看你，中秋之夜讓我倆在一起對著當空的皓月。這個Ｅ－ｍａｉｌ發出後，我將立刻從洛杉磯橫穿美國大陸，飛往東海岸你所在的費城。請接納我！知道你不會拒絕，但我怕，那樣我將沒有勇氣再次請求……

　　咱們來美國有十五年了吧？結婚二十年了，兒子上大學都一年多了，可是我們後來分手了，雖然還是朋友，還通電話、Ｅ－ｍａｉｌ，可畢竟是分手了……

　　或許正如你所說的，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父母去世得早，我又曾是個“上山下鄉”八年的老“知青”。記得有一年中秋節，（軍墾兵團）團裏各個連隊發月餅，每人五塊。宿舍裏男青年打牌賭月餅，我五個月餅都輸了。別人過意不去，我卻哈哈一笑，不以為意。

　　我們倆都是７７年考上的大學。我學農。你學醫，比我晚畢業一年。在你做住院醫生時我們認識的。那時我死追你。咱長得“得罪觀眾”，比你大八歲，可你就嫁給我了。但後來你漸漸說我“沒心沒肺”。一次過中秋節，趕上你下夜班。我抱著兒子上公園，自以為可以讓你好好睡上一覺。下午回來發現你氣鼓鼓，沒睡覺也沒吃午飯。你說我“裝糊塗”，中秋節讓你一個人孤單單在家。我不以為然，於是吵了嘴。那次過春節我去哥們兒那裏喝酒，大醉而歸，吐得一片狼藉。你一氣之下抱著兒子回了娘家。我們有一個月誰也不理誰。

　　你比我早半年來美國讀博士，半年後我跟著來，可沒有把三歲的兒子帶來。為此我們沒少吵架。我怕兒子來了拖累你，你又說我“沒心沒肺”。在美國第一個中秋節我是在中國餐館度過的，那天真沒少掙小費。後半夜回來時，你摟著我哭，說“你受委屈了”，我竟說：“想那麽多幹嘛？”第二個中秋節時，你說要兩個人好好地賞月，我卻在實驗室幹到了後半夜。

　　兒子來了，我們吵得更凶了。終於，三年前你在費城找到工作，兒子也跟著去了。我卻不肯離開心愛的生化實驗室。平靜地分手了，順理成章？可我現在感到了孤獨的可怕，難以忍受！我想你，想家，想神州大地。我買了“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條幅帶給你……

　　（西海岸淩晨四點整）

　　迪，我們和好吧。今天是中秋節，我忽然決定到你那兒去。這個Ｅ－ｍａｉｌ發出後，我馬上前往費城飛機場，穿越北美的天空飛往洛杉磯。等著，我就來！雖然知道你會張開雙臂，可心裏還是忐忑……

　　結婚那年我二十三，你三十一。真的很難說清楚當時是否愛你，但你太咄咄逼人了，而且有男子漢氣概，並非恭維。我挺喜歡“知青”那股蠻不講理的勁頭兒。我的成長過程就是從家門到校門，太簡單了。看來當初我還真崇拜你。可我怎麽也沒想到後來竟然分手。

　　我希望你能哄我、體貼我，讓我由著性子撒嬌。在家裏爸爸媽媽最寵我。那次中秋節我們吵得有多凶呀。我下夜班一看，桌子上有個紙條，“我帶著兒子玩去了。”你說我心裏得多氣。你們爺倆兒高興，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沒心沒肺”脫口而去。你那時逢年過節就和過去的“知青”朋友聚會，回來罪醺醺，渾身酒臭。記得那次春節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抱著兒子連夜回了娘家。你可好，一個月也不來認錯。

　　剛到美國時多孤單呀，我常常半夜裏哭。說好你帶兒子一起來的，結果沒有。你不知道當母親的心嗎？我要和孩子在一起，你卻說怕拖累我。在美國的第一個中秋節，你在餐館忙著打黑工、掙小費，我想起這些心裏就委屈。後半夜你回來，我還想和你說幾句話，看你不耐煩的，很快就呼呼大睡了。我一夜都翻來覆去。第二個中秋節，說好晚上早點回來，可你竟在實驗室幹到淩晨……

　　兒子上大學走了。他功課很好，但很少給我打電話，也不來Ｅ－ｍａｉｌ。我孤獨，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刻。我想讓你擁抱我，再不和你吵嘴。今夜我們倆一起給兒子打電話，你唱“紅臉”，我唱“白臉”。我買了條幅“月是故鄉明”帶給你，一看上麵的字就想到生養我們的土地，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東海岸清晨七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