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我們去買小狗崽子，別的小狗都害怕地躲在角落裏，一個‘小圓球’扭了過來衝著我們搖尾巴，我一下就喜歡上它了，抱起來直舔我的手。得，就是它了。可沒想到丁丁長大了跟誰都那麽親熱……”朋友說著他們的胖狗丁丁。它跳在椅子上扒著我的肩膀，興奮地舔我的臉，其實我和它剛剛見麵。
朋友家原來的狗是靈靈，它太淘氣，常趁主人不在家時不知怎的開了門偷跑到街上玩耍，終於有一次被過往的車輛撞死。孩子悲痛、大人哀傷，於是就帶來了丁丁。它和靈靈截然不同。靈靈是母的，敏感、小心眼兒、膽小、愛撒嬌；丁丁是公的，憨厚、沒心眼兒、膽大、大大咧咧。靈靈成天耍小脾氣；丁丁一天到晚總是快活。靈靈見了生人來到家裏就大發雷霆，齜牙咧嘴地狂吠；丁丁是普天下者皆兄弟，見到任何人都興高采烈。
“不知道你們養個狗是為了看家，還是當個小玩意兒？”我笑對朋友道，“丁丁得誰跟誰好的這個樣子，怕是以後跑出去都不認你們的家門。”
這話真讓我說著了。有一次，丁丁趁主人疏忽跑出了門。這下壞了，它根本沒有回家的意思，在街上歡快地徑直而去，任憑主人在後麵又叫又罵，氣喘籲籲地追趕。真怕它被公路上的車撞了呀。朋友說，他連續追出去幾個街道，足有好幾英裏！“真怪了，我越是叫丁丁回來，它就越跑，大概以為在和它玩兒呢，我簡直跑得快吐血啦！”最後，丁丁跑進一戶人家的院子裏，在那家主人的幫助下，終於在車庫裏把歡天喜地的丁丁抓住了。它當時的表情像個淘氣的、被寵壞了的孩子。我心想：一來是丁丁成天被圈著，渴望自由；二來它是過於飽食終日。
確實有點不可思議，在我的印象裏，狗是最戀家的。我在農村那時候，自家的狗要是在外邊害了怕就立刻往家跑；如果主人喚，馬上就屁顛、屁顛地奔過來；哪有主人攆自己的狗回家的？不過美國的狗和中國農村的狗的養法有太大的不同。美國的狗是寵物，幾乎可以算是個正式的家庭成員，成天在屋裏、院子裏呆著，到時候主人牽著在外邊遛。中國農村的狗不能算純粹的寵物，很多情況下起工具的作用，特別是看家，它們大部份時間通常是在家附近隨意玩耍，不總在屋裏呆著。
那狗到底喜歡哪種生活方式呢？是美國飽足的“監獄”還是中國饑餓的“自由”？不得而知，這得問狗。不過中美兩國情況太不一樣，養狗的方式也是不得不然，不必深究吧。
我過去在農村喜歡養狗，同時對狗又非常戒備。為什麽呢？狗的特點就是忠於主人，欺負他人。我養的狗任我打罵，但對待陌生人是毫不留情狂吠，伺機撲咬。“這是好狗！”大家都這麽稱讚。當然，別人養的“好狗”同樣會對我這個陌生人不客氣。所以我一看到不認識我的狗，總是很警惕。你或許會說：在美國，狗從來都是由主人牽著出來的。
一般的情況下是這樣，可也有例外的時候。在樹林裏散步時，我時常遇上沒有被主人牽著的狗。養狗的人也到林子裏散步遛狗，因為樹林裏人少，沒有汽車，主人就把狗撒開，讓其自由一會兒。這種主人敢撒開跑的狗的性情應該是溫和的，否則咬了人，被告上法庭，輸官司賠錢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但我看見一條大狗跑過來，立刻就防備它咬我，順手就撿個樹枝什麽的，充滿敵意地盯著它。狗是很聰明的，看到我這架式當然很不高興，也“嚕嚕嚕”哼著也把我當成不友好的人。此刻狗的主人往往跟過來喝住狗，並告訴我說：“這是條很友好的狗，從來沒咬過人，你不必害怕。”
真的嗎？我可是在樹林裏好幾次被狗進攻！有一次兩條大狗輪番地叫著衝過來，我隻好把撿起的樹棍伸到前邊招架，那兩條大狗立刻咬的那樹棍“卡卡”亂響，凶神惡煞的真有些嚇人。你猜狗的主人趕來說什麽？“你不該撿個樹棍，其實我的狗是不會傷害你的。你一拿樹棍，它們就不高興了。”什麽話呀，沒有樹棍，兩條狗還不咬我？主人牽住了那兩條狗，一定要我撫摸它們兩下，要我表示一下友好。“不然它倆會很傷心的。”瞧嘿，還挺關心狗的身心健康。
這不過是狗，咬人是天性，怎麽會傷心？我心裏有些不以為然。想起我在農村時，誰會想著自己的狗是否高興？自家養的狗殺了吃肉都是很普通的事；到美國一說起吃狗，人家馬上認為你是個食人生番似的。我對美國朋友們講：“中國農村物質實在太貧乏了，讓你成年累月地見不到肉試試。”美國朋友很通情達理地點頭，“確實，那種半饑餓狀態下，吃狗很正常。”但老實講，我並不覺得東方人吃狗純粹是因為肚子太餓，見不到油腥。韓國人吃狗肉，你能說他們現在物質生活極度貧乏嗎？這裏麵大概還有個更深層的文化上的原因。
在中國，如果對一個人極其蔑視，會說此人“豬狗不如”，看來狗在中國的地位真是不行。中國是個兩千年大一統的封建社會，其最大特點就是等級森嚴，上上下下隻有主子和奴才。狗是最具體的奴才的體現，忠誠便是好狗，完全隸屬於主人，任其生殺予奪是應該的。“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呢，更何況主人殺狗乎。可西方社會講究人性，盡管社會中仍存在著等級，但推崇“上帝麵前人人平等”。於是狗的地位也相對高了。之所以說用“相對”二字，是因為美國人認為某君很下賤時，也說“某某是狗”。
不管怎麽說，你在美國不能虐待狗，更不能殺狗吃肉。否則你是犯法。“哼，如果每天讓這些美國人吃不飽，他們就不反對吃狗了。”別這麽說，你用的是虛擬語氣。美國這地方明明就是個物質極大豐富的國度。“飽漢不知餓漢饑”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