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
化學係新提拔的副教授朗迪先生和他的弟子(白人小夥子)麥克爾在討論會上互相罵了起來。“我不知道你這幾年都幹了些什麽?他媽的!”朗迪先生的胖臉脹成豬肝!胖得象球的肚子一鼓一鼓!
“我一直在做你布置的實驗!媽了逼的!”麥克爾也惡狠狠。
全場鴉雀無聲。兩個人的火氣怎麽都這麽大?朗迪先生的學生們麵麵相覷。
近來朗迪博士情緒不是很穩定。前不久,在他主持的博士畢業論文答辯上,他斷然宣布,麗塔沒有通過!所有的人都意外。小個子白人女學生呆若木雞。不明白導師為何如此光火?她可是朗迪先生帶的第二個博士生。苦讀六年,答辯竟沒通過。以後雖然還有機會,可當時真讓人下不來台。論文是單薄了些,可事先朗迪先生並沒讓麗塔進行修改和補充?在場的另外幾名化學係教授也沒說什麽嘛。忠厚的麗塔和朗迪夫婦私交也很好,這裏應排除個人報複的可能性。他吃錯藥了?在場的還有朗迪先生的妻子蘇珊,她也是化學係的教授,同樣的吃驚。“格裏格(朗迪先生的名)!你這是……”她的格裏格已經摔門出去。她環顧周圍,尷尬地笑笑,忙跟了出去。
在場的中國學生嗡嗡地用中文議論。“格裏格得了更年期綜合症!”
“瞎說!他剛三十八!”
“是不是麗塔沒答應他什麽事?比如他們之間有點兒……”
“他太太蘇珊和他關係一直親密無間,你這兒別挑撥他們兩口子關係!告訴你,在外邊,蘇珊是超級好人,可在家裏是女皇!格裏格在外邊不講理,一回家就象耗子見貓。”
……
朗迪夫婦本是美國一名牌大學的同學,他們拿到博士學位後,雙雙進了一家大製藥公司。幹了一陣覺得沒勁,又跑到大學教書。這是十年前的事。當時格裏格是化學係最年輕的助教,以勤奮、思想活躍著稱。他和他的第一個弟子丹尼斯在藥代動力學上提出不少新東西,開拓了分析化學的一些新領域。丹尼斯四年就拿到博士學位。現在在一家大公司任職。那陣子,格裏格在學生們中間是有口皆碑。不過也有人說,丹尼斯的實驗數據後來的學生都重複不出來!這是不是太惡毒了點兒?好在沒人追查下去。
格裏格春風得意。投奔到他名下的學生一大堆。他連續得到好幾筆科研經費,成了財大氣粗的“大老板”。麥克爾和朱麗葉都是那時慕名而來的。
朱麗葉讀的是碩士,早就畢業。她可不是好惹的主兒。她的“不好惹”還不是格裏格慣的?朱麗葉總說自己有點精神不正常。上著討論會,當時就敢和格裏格翻臉,佛袖而去。格裏格緊著解釋,“她今天情緒不太好,多多原諒吧!”那時朗迪先生的脾氣真好。弄得中國學生又開玩笑,“格裏格大概愛上這個大屁股女生啦!”
晉升副教授前格裏格最玩兒命,率領著學生們和博士後們成天泡在實驗室裏,常常是午夜,他還在辦公室裏忙。副教授的“鐵飯碗”一到手,他便悠哉,悠哉。這沒什麽新鮮的。你到任何一個公立大學看看,這種現象司空見慣。本來就胖的他肚子成了成了啤酒桶,高爾夫球打得很勤。可他別和麥克爾過不去呀?這老實八交的小夥子象麗塔一樣,為這博士學位幹了六年。他現在有三個孩子,大女兒五歲,小兒子是一對雙胞胎,剛幾個月。他太太也是研究生,倆口子根本沒錢。前不久,他聯係了一個公司的位置,和格裏格商量能否畢業。可朗迪先生盛氣淩人,“可以!不過你要再做一些實驗,補充一些數據!”
那一拖又要半年。公司那邊說,你如果不盡快來,我們這個位置是不能為你預備的。麥克爾心裏很窩囊,自己都三十五歲,絕不能把這個機會放棄掉。他必須掙錢養家。於是便出現了剛才在討論會上的那一幕。麥克爾一賭氣,帶上家人前往公司上班,博士學位懸而未決。格裏格很氣,“他(麥克爾)不回來給我補實驗,他就別想拿這個學位!”
這樣做有什麽好處?格裏格很快惡名遠揚,新來的學生們向老生一打聽,頓時對他敬而遠之,不選他當導師。也不知是學生少了,搞不出什麽新東西,還是他運氣不佳,近二年他爭取到的科研經費也日漸枯竭。格裏格心境不佳,更需要打高爾夫球調節情緒。咳!他把實驗室關門了也沒什麽,反正他已是終身教授。可人都是有自尊心的,難道這就這麽走下坡路?
蘇珊比格裏格會搞人事關係。她不能正式帶學生,因為她不算正式的教授,隻是一個科研中心的主任。這裏說的她不能“正式”,意思是帶學生可以,但得掛在格裏格名下。換句話說就是,蘇珊搞到科研經費,雇學生、博士後給她幹活,學生、博士後搞實驗寫論文都在她指導下,但學生畢業得算格裏格的學生。她無所謂,平日也不專橫,結果格裏格學生不少,但很多都跟蘇珊幹活。
蘇珊從不刁難學生,很注意對方的自尊心,極會說話。同樣的事,格裏格讓他的學生難堪,蘇珊隻是讓她的學生心裏明白。她還十分關心幾個中國來的學生個人生活。比如,某個中國學生的太太生了孩子,她立刻就送一包她的孩子穿剩下的衣服。某個中國女學生的先生在夜裏悄悄地用實驗室的計算機,她先去詢問,後對陷入窘境的漢子一笑。“用吧!我隻怕外人來!”人們越發覺得蘇珊好,不禁大叫,“我不明白蘇珊為什麽不和格裏格離婚?”好像格裏格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其實蘇珊僅僅表現得很會做人。他們倆口子沒有質的差別。
她深知中國學生能幹。一個國內來的小夥子本來是來讀博士的,剛讀了兩年,一見在美國就業前景不妙,希望拿個碩士,轉個熱門專業讀。這本是一件令導師氣惱的事,可你猜蘇珊怎麽說?“你如果能在我這兒讀博士,我保證你再有兩年畢業!”接著她又暗示綠卡、工作她都將幫忙。結果這小夥子真給她玩命兒。兩年之後,博士拿到,綠卡、工作在蘇珊的幫助下也有了眉目。蘇珊很明白,爭取科研經費,得拿出有說服力數據的論文。這些東西得靠人努力才能得到。天下又叫驢跑,又叫驢不吃草的事是沒有的。要人有幹勁,就得讓人有實惠。
可另一中國學生在她的一再勸說下還是轉學而去。蘇珊並沒有生氣,而是舉行了一個隆重的送行聚會。蘇珊對這中國學生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在我這兒完成你的博士論文。當然這已是不可能了。你是我見到的最好的學生。你有權利選擇你喜歡幹的事。”這話聽起來多大度。此後,兩個暑假,這個中國學生都返回這裏,給蘇珊幹活。蘇珊給他的報酬也不薄。
格裏格和蘇珊常在星期五輪流帶著學生們到酒巴裏喝點什麽。要是格裏格帶著,他就在那沒完沒了地灌啤酒。侍者一來,他就把酒杯一舉“請!”然後仰著脖子“咕咚,咕咚”!聊夠了,喝夠了,他手一揮,示意個掏個的錢。輪到蘇珊保準是,“我請客了!”她那是“康公家之慨”,賬記在科研經費裏。格裏格也可以這麽做,隻是沒想那麽多。
作為兩個小姑娘的母親,蘇珊很忙。她的大女兒六歲,小女兒隻有兩歲。白天他們倆口子上班,孩子送幼兒園。孩子要是病了可真糟。實驗室裏的活忙,有時就得把生病的孩子帶到班兒上來。她那個小女兒真可愛,生著病、發著燒還各個實驗室串。進門就“哈哈哈”地亂蹦。
蘇珊下午五、六點準時下班接孩子們。到了晚上九、十點又趕到實驗室,一直幹到後半夜。格裏格是獨生子,為什麽不能把公婆接來看孫女?美國沒這習慣。婆媳不和在哪個國家都一樣。格裏格的父母有時也來看望孫女,那段時間蘇珊肯定牢騷滿腹。下班她也不去接孩子,還說:“我可不想見到格裏格的爸爸、媽媽!”誰去接?爺爺、奶奶唄!瞧這勁頭兒,老頭兒、老太太不是給蘇珊幫忙,到是惹氣。
逢年過節,朗迪夫婦總要在他們家來個師生大聚會。他們倆口子預備了大量的啤酒、土豆片。格裏格是個烤肉能手,大清早他就準備,在後院忙個不停。參加聚會的人們一到下午就陸陸續續趕來,門口道邊上的車停了長長的一大串。每個參加者都帶上一個自己做的菜。格裏格大為高興,尤其見到中國學生帶的菜,立刻手伸過去抓一點兒送到嘴裏。“我要發瘋了!我要發瘋了!”興奮異常。
他們家的房子在鎮子上算是好的。剛到大學城時,他們倆口子買個十幾萬塊錢的四居室。格裏格提升副教授後,他們又買下了這棟,把原來的賣掉。這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二十多萬塊錢。大學城地處中部地區,房價很低。在東西海岸,象這樣一棟房子恐怕得六、七十萬!這是不是他們放棄了東海岸大公司的工作,到偏僻的中部地區教書的原因之一?
房子大!朋友來得多!格裏格啤酒喝了一杯又一杯。CD唱盤裏忽然響起了一首充滿激情的美國歌曲,格裏格大叫,“聽呀!聽呀!”然而人聲太嘈雜,或者人們太忙於吃喝,竟沒有什麽人聽到他的吆喝。他不滿地咕嚕了一句,“還有愛國熱情嗎?”從沙發中咕容起來,又去倒啤酒。據傳他年輕時參加過帶有種族主義色彩的組織!現在他的大部份學生和博士後是外國人。或許他認為這很正常,他的先輩不也都是外國人嗎?
蘇珊和女學生們紮堆兒,不時地盯著她憨態可掬的小女兒。那胖丫頭又跑來,她倒在地上,把兩隻小胖腿伸向媽媽,不知要玩兒什麽把戲?蘇珊抓住她的兩條小腿提起來,讓小丫頭腦袋朝下。媽媽使勁上下晃著,小丫頭“嘎嘎嘎”笑個不停。忽然蘇珊一個小小的失手,小姑娘的頭碰到地板上!她頓時不幹,嚎啕大哭去找爸爸。蘇珊太累了。她笑著說:“格裏格的爸爸、媽媽還想讓我生個男孩。可是我太老了!”難到美國人也偏愛男孩子?那當然啦!格裏格的父母也不高興別人說他們斷子絕孫。不過格裏格現在還不在乎。“其實美國是個重男輕女的地方,但我也不能為了生兒子不顧眼下的日子呀?”
麥克爾要回來補實驗啦。雙方都有麵子,格裏格同意,麥克爾隻需在暑假的三個月做實驗,補上些數據就可交上他的博士論文,而不是原來的半年。另外,格裏格的一個中國學生隻讀了四年就通過了博士論文,現在是一個全美大公司的職員。格裏格不再刁難學生了?可能。然而有人說,那個中國學生之所以能夠順利通過博士論文,因為他在格裏格打高爾夫球時為他背球杆兒。
大學裏,藥學係有個教授轉走了。這個缺兒正好被蘇珊補上。她的工資長了一大塊,成為正式的大學教授。前一陣子,她挺危。各種科研經費一個個斷掉,實驗室難以為繼,甚至連學生當科研助理的一點點錢都發不出來。忽然間時來運轉,她申請的一筆三十五萬美元的科研經費終於批了下來!現在她可是好事不斷,幹活還會象原來那樣玩兒命嗎?她辭了科研中心主任的活。又當教授又當主任她受不了。“我再這麽幹下去,格裏格非得和我離婚不可。我可不能為了工作,放棄了家庭。”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