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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所欲的拉尼

(2008-09-30 00:50:39) 下一個

        (紀實)

  拉尼是非法移民美國的墨西哥人的第二代,一口流利的英文,西班牙話也說得不打磕巴,四十出頭,外表幾乎和白人男子一樣。他中等偏胖身材,胡蘿卜臉,啤酒肚挺得老高,總是穿一條鬆緊帶的運動褲,顯得裏麵的家夥鼓鼓囊囊的特大。男人們在一起時,常就此揶揄他,拉尼聽到後卻有雄性美的感覺,得意洋洋。他也確實最愛說下流笑話。在美國,南美人(HISPANICS)不能算白人。據信,他們是幾百年前西班牙入侵者和當地印第安人的混血。當然,南美人混血的程度不同,模樣和膚色很不一樣。中國人根據他們的膚色和模樣叫他們“黑墨”或“白墨”。像拉尼這樣的該算是“白墨”吧。人們都說,人越白在墨西哥越有社會地位,拉尼的父母跑美國來幹嘛呀?幹嘛,到美國過好日子唄。窮國的人都往美國跑,甭管什麽膚色。

  他在個華人開的組裝電腦的小公司幹了六、七年,公司剛成立不久就來了,真可以算老雇員。拉尼在出貨部門幹,活兒是包裝電腦。他最有本事、最得意的是開叉車。公司裏什麽部門需要搬運東西,他必定開著叉車趕到,動作又快又準確。邊上的人越誇,他的活就幹得越漂亮。拉尼有這手技術怎麽不到別的地方幹?美國到處都是各種類型的倉庫,很需要開叉車的人。可拉尼沒開叉車的執照。考一個呀!他不怎麽識字怎麽去考?其實那也不難,去一所職業學校,交上五千美元,到時候準能混一個開叉車的執照。但是拉尼沒這筆錢。他根本不攢錢,有兩個銅子兒就都喝啤酒了。哎,他可一點也不笨呀,學點技術,認真地工作會活得比現在強得多。嘿,這僅僅是你的想法,典型的中國人的生活態度。

  這位在美國沒上過學嗎?上過,但高中沒畢業。有時在一起聊天,說到上學他就講當年怎樣逃學去釣魚,津津有味。看來他還挺留戀少年時代的無憂無慮。好日子都讓他在那時過完了,“老大徒傷悲”了吧?才不呢,整天隨心所欲的,那個肥肚子裏除了板油存不住一點東西,沒事就把自己的一切告訴別人。有點痛苦,說出來了,又變得快快活活。

  “他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這個月的房租我還沒著落呢。”那天一早拉尼就嚷嚷。“他”是他的二兒子,高中畢業後在家無所事事,被老爸拉尼帶到公司裏打打工。這小子秉性和拉尼差不多,吊兒郎當地幹了沒兩天就和門口搞收發的女孩兒--也是個南美人的後代--搞上了,毫無顧忌地摟摟抱抱,再以後就雙雙“私奔”,不知去向。然而拉尼惱火的是他下個月房租成了問題,滿打滿算讓兒子來打工,可以和他分擔些房錢,於是這個月就多喝了點酒。可二兒子跑了,如意算盤落空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啊?是呀,他的大兒子也是由拉尼帶到公司打了些日子零工,有一天忽然不告而別的。

  拉尼不到二十歲便和女朋友有了兒子。不過他的女朋友和他共同生活十幾年一直沒有和他結婚。後來他女朋友和別的男人過了。他和前女友為了他們那棟沒有付完銀行貸款的舊房子吵上了法庭,最終拉尼得到一萬塊錢。後來他和他的兩個兒子住到了一個破舊的公寓裏。所有這一起都是拉尼像說兒戲一樣地講出來,邊上的人像是聽相聲一樣地笑。看到他滿不在乎的神情我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報怨完了,拉尼的氣便九霄雲外,又開始下流地議論女人,講荒唐故事。見我過來便熱情地打著招呼,一定要我再把尿尿的事兒重複一遍。那是個形容中國黑龍江省的“北大荒”極其寒冷的笑話,說在大冬天在零下四十度時候,人站在外邊撒尿得用棍子敲打,因為尿一撒出去就立刻凍上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拉尼拚命地大笑,擦著眼淚,因為他在想像著女人尿尿也用棍子敲。跟著又要和我學中文。我告訴他“幹活”的發音是“GUN HORN”,“舒服”是“SHOOT FULL”。

  “嗯,GUN(槍),HORN(魔鬼的犄角),太對了,幹活有多麽可怕呀。”拉尼使勁地點頭。說到“舒服(SHOOT FULL)”,他也認為非常合理。“SHOOT(射出),FULL(滿的),真準確,真準確!”跟著做個下流的性交動作,大叫一聲,“SHOOT FULL!”看到周圍的男人們都大笑,就越發的神氣活現。嫉妒吧?他就能這麽自得其樂。

  不過他愛借錢不還!這使人不快。他和同事也不多借,十塊、二十快的,常常是為了買彩票。借了錢以後就好像沒事人似的,再也不提起。真別扭,倒不在乎錢多少,而是覺得窩囊。中國人好麵子,不好意思當麵向他要,結果拉尼就假裝忘了。如果你撕破臉皮和他要,拉尼就“是嘛,我怎麽不記得有這回事”地裝傻,你若十分肯定地說他借了錢,第二天他準帶來。碰到這樣的事,我們中國人往往為傷了和氣有些掃興,可拉尼一點也不難為情。

  華人開的電腦組裝小公司裏幹活掙錢是很少的,特別是像拉尼這樣的藍領。為此他也成天報怨,好幾次辭職不幹了,在其他公司找到掙錢相對多的工作。可過幾天他又跑回來。“他們(那家公司)說話不算話,讓我在戶外幹活,也不給補助。”“醫療保險待遇不好,生病和等死差不多。”“那兒的工頭兒欺負人,我受不了那個氣。”“讓我幹大夜班,從夜裏十二點幹到早上八點,人怎麽能顛倒地過日子?”等等這些都是他不幹的理由。可這個電腦小公司為什麽一次次地重新雇他?他會開叉車呀。外邊找個會開插車的,一小時至少要付十五美元,而拉尼十美元就夠了。與中國同事相比,拉尼在這個電腦公司裏幹活疲塌,他能不被解雇還真沾點會開叉車“技術活”的光。這個公司雇他還有另一個用意,光招老實肯幹的中國人來幹活,到時候有被控“種族歧視”的危險,得雇用幾個美國人裝裝門麵。

  但他最後終於還是被解雇了。一、兩年前美國IT行業的發展由顛峰直跌穀底。這個電腦小公司苦苦掙紮,一批又一批的雇員“走路(LAYOFF)”了。中國人被解雇了,都趕緊到別的地方找活幹,隻有拉尼三天兩頭地到已經很冷清的公司裏來逛逛。每次來必定帶給大家一個他找工作的故事,讓人哭笑不得。

  有那麽兩天,聽說他在一家汽車組裝廠找到份工作。大家正猜想他能幹上一陣子,拉尼已經在大清早來電腦公司聊天來了。他說被解雇了,並不是因為他工作不好,而是他的老爺車兩天都壞在道上,不能上班,因此丟了飯碗。他的這種講法讓人有些懷疑。他又回來幹什麽?說是問問能否在回到電腦公司幹活。

  在一個家具倉庫他幹的時間長些,那兒的搬運工都是些不懂英文的“老墨”。拉尼一去,倉庫工頭兒一見來個英文、西班牙文都行的家夥特高興,立刻讓他帶著“老墨”們幹活。這活對拉尼來說真不錯,可惜他看不懂進出貨的單子,不懂又不去問,結果出貨接連出錯。工頭兒恨鐵不成鋼,說重了他幾句。這位可倒好,立刻辭職不幹了。你說他的自尊心怎麽放到那兒去了?

  在一家食品加工廠他也幹了幾天,後被懷疑偷盜食物便憤然辭職。“在那兒幹活的人誰不吃點兒,怎麽就單單抓我?”拉尼嚷著,忽然又一笑,“我大概吃得太多了點兒。”

  一家日用品連鎖店的轉運倉庫他也幹過,但又與工頭兒吵架辭職。他自認為從梯子上掉下來該算工傷,可工頭兒說他沒事找事。

  拉尼一到電腦公司來,大家就被他的俏皮話逗得前仰後合。聲音大得連辦公室裏坐著的經理都聽見了,也好奇地過來看看。拉尼遠遠看見經理,立刻就嚷:“怎麽,我能否回來幹活?”經理手一攤,搖搖頭。拉尼歎口氣,慢慢站起來走了。他怎麽總想回來幹?大概中國人對他相對不錯吧。

  “拉尼有日子沒來了。”“是呀,他不來咱們這兒不熱鬧。”現在人們休息聊天時常這麽帶一句。或許拉尼真的找到了份力氣活,認認真真地幹下去了?真的希望他別再嘻嘻哈哈地來講笑話。我又想起拉尼去酒巴的勁頭。半迷著眼看著巨大的電視屏幕,一口氣把喝幹的大啤酒杯子的生啤酒,然後推過去示意小姐再灌滿,但並不看著人家。在那兒喝這麽一大杯價錢不菲呀。嘿,他一點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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