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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嬸

(2008-09-27 01:30:17) 下一個

            (紀實)

  一九六九年我“上山下鄉”的那個農場早先是個勞改農場。“知青”大批進場,勞改犯轉走,就業農工(就是勞改犯刑滿後在當地就業)大都遣返回鄉。當然還有少數就業農工留下來,他們多少都有些有技術,比如馬懶蛋子,他是個鐵匠。有這樣一個外號並不是他幹活特別懶,而是說他在家裏什麽都不幹。他不幹就得他老婆幹。那女人可真能幹,裏裏外外一把手,家裏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人精神,濃眉大眼,穿著總是幹乾淨淨,還生養了五個兒子,也是個個虎頭虎腦。

  進場的“知青”們總覺得他們是天壤之別。馬嬸落落大方、熱情好客;馬懶蛋子獐頭鼠目,還偷盜成性。後來得知馬嬸是再嫁。幾年前,縣城裏機械廠的一個普通工人突然病故,撇下五個男孩,最大的十一歲,最小兩歲。他的遺寡,就是今天的馬嬸,為了生存,改嫁馬懶蛋子,一個勞改就業農工中的光棍漢。大家都說:“我看馬懶蛋子也養不出這麽好的兒子!”

  馬嬸帶過來的五個小子象模像樣,特別是她的大兒子,堪稱美男子。可惜死了,才十七歲!那是多麽懂事孝順的孩子。他是槍走火打死的。總場高中冬天放寒假前的一天早上,馬嬸的大小子正在宿舍的床上躺著,一個總場幹部的兒子擺弄步槍。他說了一句“可別走火”槍就響了。馬嬸趕到場部時,兒子還有口氣,但失血過多,眼睛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他拉著媽的手,“媽!別著急,我會好的!”之後就昏迷,再也沒醒過來。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就這樣完結。人們聽說走火開槍的小子在場部沒事人一樣,都要馬嬸告狀,馬嬸隻是流淚,說了句“我們是什麽人呀,忍了吧”就再也不說話。

  她的意思誰都明白,改嫁給就業農工,帶過來的孩子自然就“出身”不好了。告那農場幹部的兒子也是白告。人家“出身”好,再說已經聲明是開槍誤傷。真要是到處喊冤,到時候農場以“誣告他人,擾亂社會治安”把馬嬸再被抓進去,剩下四個孩子誰管?

  有一天馬懶蛋子忽然被被抓走了,說他圖財害命,而且是馬嬸告的。怎麽回事?那時馬懶蛋子每天都去另一個分場幹活,要走十裏多路。頭天晚上他回家時看見個老就業農工昏倒在路上。那是個廣東人,剛剛探親回農場,路上犯了病。馬懶蛋子看見那昏迷不醒的老頭兒身邊有兩個手提包,立刻拿起就走。到了家,馬嬸問兩個手提包是哪兒來的?馬懶蛋子答曰是朋友寄放在這兒的。可第二天發現了路邊死去的老農工。馬嬸打開包一看,正是那老農工的,立刻把手提包送到了分場“革委會”。馬懶蛋子被捉,並被押往縣城,後來被再次判刑。照我看,馬懶蛋子趁老農工昏迷拿走他的財物應該算是趁火打劫,但並沒有殺人呀。馬嬸怎麽想?她說:“不管怎麽說,拿人家東西不對。”

  馬嬸和馬懶蛋子離了婚。她跟著大夥早出晚歸地幹活,一個月幾十塊錢養活四個孩子可真艱難。二兒子因此不想上高中,要回分場掙錢幹活。馬嬸堅決不幹。“你要有出息就去讀書!”可她一個婦道人家打柴、挑水也難。這時有個身影常常在她家出沒。老羅,另一個勞改就業的農工中的光棍漢,近五十歲,廣東人,在連隊裏是個木匠。

  那時馬嬸嫁到連隊上的時候,老羅給馬懶蛋子修的房子。那時老羅打算回廣東花錢娶媳婦,見到馬嬸就不再提娶親的事。人們都看得出老羅看中了馬嬸。可無論是馬嬸還是老羅都沒有再說到對方,一晃七、八年。

  現在老羅總是默默地幫馬嬸幹活。一天早上,人們見他倆一起去場部,一問是登記結婚。據說頭天晚上馬嬸對老羅說:“老羅!你老來人家會說閑話的!咱們就結婚吧!”

  這個故事是不是有點太平淡了?好像該添枝加葉讓故事更有戲劇性。可我隻想說說一位普通的中國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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