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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
下班回來第一眼就看見放在台階上的花盆被襲擊了。花都東倒西歪,葉子被打得零七八落,幾個小樹棍和石頭子散落在邊上。鄰居的五歲的胖小子見我出了車門對著花發愣,馬上鑽回自己屋裏。又是他!總把我的花當成假想敵,沒事就來進攻一番。前兩天曾婉轉地和孩子的母親講了一下,她道歉不止,讓你覺得真不該為這點小事去打擾人家。可這才過去幾天呀!我無可奈何,默默地把台階上的花盆都搬到屋裏,用剪刀修剪著亂七八糟的花草。誰讓我們住公寓呢,鄰居的淘氣包出了門就到我們家的門邊,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向台階上“敵人的陣地”--我們家養的花,肆無忌憚地進攻。“敵人”每每被被打得落花流水。
收拾好花,便來到窗前,看著那胖小子舉著根小棍子在空場上衝來衝去,逗著條大白狗玩,嚷著、笑著,精力無限的樣子,真是可愛。我那些花怎麽辦?放在屋裏一冬天了,一盆盆都變成了細脖大腦殼,渴望陽光啊。可剛剛春暖花開放在外邊讓其沐浴,“天敵”便出現了。怎麽胖小子就對我們的花“深惡痛絕”呢?非要至於死地而後快。
妻子回來見到花的慘狀立刻怒火中燒,要找男孩兒的媽媽告狀,但被我阻止住了。“算了,找也沒用。以後不看花,改看淘氣的小家夥了,一樣讓人心曠神怡。”妻子白我一眼。“真夠討厭的,狗都煩。你看那大白狗都不跟他玩了。想起你自己小時候如何討厭了吧?”窗外的小胖子倒在草地上抱著想走開的大白狗。狗拖不動他,無奈地站著。
是的,想起了小的時候。據講,三、四歲的我不愛說話,永動機似的在窗根下跑。個子矮,坐在屋裏的人看不見,隻聽見“咚咚咚”地跑來跑去,揮著“馬刀”。我記事起就對四合院內的花草有了種破壞狂。玉簪花含苞欲放的大白花骨朵兒都給捏破,為的是能聽見“碰”的一聲;串紅的花拔出來放在嘴裏吸,說是裏麵有蜜;橡膠樹剛長出的葉子總要掐掉一點,看著裏麵往外流“牛奶”。進攻開始了,舉著“戰刀”或“寶劍”衝進花叢亂砍,殺得草木一片凋零。有時也會有闖禍的感覺,因為一棵長藤被我連根砍斷。趕緊把斷了的藤條再插進土裏,假裝沒事人似的走開。這種貓蓋屎的把戲很快露餡,陽光下藤條的葉子很快都蔫了。
你道誰家的花這麽不幸?中國一位著名的物候學家是也。還有更討厭的,每天清早老先生和夫人必定在院子裏打太極拳,我則跑到他們麵前擠眉弄眼。現在想想真是萬分的歉意。老先生過世後,家父和其他一些校友們整理其八百萬字的日記,當中有對我兒時淘氣的記載。筆墨不多,十分簡練、準確,很心疼他的花,但沒有惱怒,總在最後一句提到。
在大一些,我改當“狙擊手”了,拿個彈弓子跟各種小鳥沒完,尤其是成了麻雀的閻王。院子裏的玻璃時常遭殃,被大人訓斥時,我心裏很是委屈:我根本就沒有朝玻璃打彈弓子,怎麽石頭子拐了彎?有一次“事故”的發生似乎不能完全怪我。用彈弓子朝院子的角落裏隨意地開了一“炮”,就聽見“匡啷啷”的破碎聲,嚇得飛逃出去,卻又百思不得其解。事後才知,原來一戶人家大掃除,書桌上的玻璃板剛剛放出去,就聽見“匡啷啷”。
再長大些更要命。大院裏有個燒取暖鍋爐的大煙囪,磚砌的,三十多米高。這便成了我的“珠穆朗瑪峰”,三天兩頭地攀著小鐵扶手爬到頂,去摸上麵的避雷針。現在想起來都有些膽寒,不明白那時怎麽不知道害怕?我和大院裏另外一些“惹禍精”一起養鴿子,個個飛簷走壁,在房脊上飛跑,不知踩壞了多少房瓦,和街道上的孩子們打了多少架。記得一次是摳著窗戶框子硬是爬到屋頂上,比現代攀岩還刺激。那是老科學家夫人的臥室,我看到屋子裏老太太一張驚恐的臉,手捂著嘴。見狀我就更得意了。這對老夫婦與我們家同在一個四合院,時有往來,卻從未狀告我的頑劣,何等的寬容啊,典型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當然,自有他人找上門來講述我的淘氣,那時就會被脾氣暴躁的父親打,不過這根本沒用,孩提時代的好奇心是無法克製的。淘氣的男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
晚飯後我去修一下車,出門竟看見那“花難”肇事者站在門口,可能已經默默地呆了一會兒,見我看門就低著圓圓的大腦袋,手在身上蹭著小聲地說著什麽。忽然醒悟,他是來道歉。“我…我道對不起來了。可我不是故意的。”他用英語說著,抬頭用圓圓的大眼睛看著我。
“是你媽媽讓你來的吧?”我笑道,心裏真是喜歡這個大玩具。
他點點頭,又道:“還能把你的那些花放在外邊嗎?我以後不打它們了。”
“沒問題。咱們是好朋友,對吧?”
孩子還不走,他把頭探進來看見了起居室裏的大魚缸,裏麵有一群我精心喂養的、寶貝似的金魚。“我能進去看看嗎?”
“沒問題。”既然是朋友了就得熱情點兒。“進去看吧。”
正在弄車子,孩子的母親出門問她的兒子,然後到我家裏去叫。她剛一進門就嚷:“你這個TROUBLE MAKER(搗蛋鬼),拿你有什麽辦法?!”我跑進門吃一驚,胖小子趁我妻子到廚房收拾的時候,自己搬個椅子放在魚缸邊站上去,兩隻胖手伸進去“和魚玩兒(胖小子語)”。孩子的母親抱著身上都是水的淘氣包,道著對不起走了,胖小子臉紅紅的,一副“虛心認錯、堅決不改”的神情。我隻是笑著搖頭。明天是否還把花都搬出去?不搬不好,言必信、行必果,淘氣包是我的朋友呀。妻子驚訝我的寬容,說是“猩猩惜猩猩”,我小的時候和他一路貨色。是呀,這個胖小子能管得住自己嗎?到時候又要衝進“敵軍陣地砍殺”。那就做些保留吧,把些不太好的花先搬出去。你看,人都是有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