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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苦飯

(2008-08-30 02:03:45) 下一個


(紀實)

  “憶苦思甜”教育不是三十多年前“文革”的“專利”,隻是登峰造極。幼時剛記事不久,就知道有首“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的憶苦歌。曲調很美,“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下麵開始控訴,“那時候媽媽沒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兩隻手上……”這時是五十年代末。可惜我把“高高的穀堆”理解成了“骨堆”!不知道為什麽“媽媽”要在“骨堆”邊講故事?“全部生活都在兩隻手上”是什麽意思?五歲的我以為很棒!生活就是玩兒!“都在兩隻手上”就是想怎麽玩兒怎麽玩兒!當時這麽想可夠反動的。

  但後來對“憶苦思甜”的認識越發深刻,思想步步緊跟,特別是到了“文革”爆發後。那時上初中,學校頻繁下鄉勞動。請苦大仇深的老雇農憶苦必不可少。報告要逼真、形像,階級教育在晚上進行,燈泡要用綠的,最好是吃些憶苦飯。

  那天我沒下地參加勞動,和幾個同學有幸被學校叫去做憶苦飯。怎麽做?簡單,解放前勞苦大眾吃糠咽菜,怎麽難吃怎麽做唄!不過也得請人指導一下。學校從生產大隊的養豬場買來一麻袋麩子,又讓同學們摘了不少的榆樹葉子。在學校臨時食堂裏恭候老貧農的的到來。

  “這是人吃的嗎?”過去的老長工進門一看便叫。

  “解放前貧雇農、長工能有人的東西吃嗎?”帶隊老師道。“我們今天專門請您現場指導做憶苦飯。……”

  “光是麩子和樹葉?!豬都不吃!過去我給東家扛長活,麥收的時候他不給我們白麵烙餅,我們就不給他幹!得有鬥爭性!他吃什麽?總是窩頭……”

  “可是畢竟不能天天都鬥爭得來白麵烙餅!”老師不得不打斷他。“舊社會勞動人們的日子是很苦的,特別是遇到災年。……”

  “這到是!就拿六零年來說吧,全村的人都挨餓,真吃榆樹葉兒來的!聽說河南那邊餓死好多人呀!不過那時我們也沒光吃麩子、樹葉兒!這能咽進去嗎?……”

  “大爺!大爺!得說說解放前的災年!”

  “噢!對了!六零年都解放十多年啦!嗯,對了四二年大旱,全村都揭不開鍋啦!我們東家和我們一起喝野草粥。……哎?我看這麽得了,你們熬一大鍋棒子麵粥,然後放些剁碎的樹葉和麩子。這就是最慘的飯啦!”

  “可是這不夠苦呀?!”

  “那我沒法指導了!”老長工拂袖而去。

  同學麵麵相覷。

  “出身好不見得覺悟就很高!”老師道。“來吧!讓咱們自己做!”

  ……

  傍晚,勞動過後的同學們坐了一場院。唱憶苦歌,聽階級仇、民族恨,口號震天!最高潮到來了,藍燈泡下,同學們排隊領憶苦飯。我和另一同學打開籠屜一看吃了一驚。放進籠屜時,麩子樹葉團還是一個個的,這麽一蒸就都散了呢?我們隻好再用手把麩子樹葉重新攥好分發給同學們。

  能吃嗎?我腦子裏一直響著老長工的聲音。沒想到剛過一會兒,又有一些人第二次來領憶苦飯。

  “好吃?”

  “瞎說!我這是要認真地體驗一下舊社會的苦!”

  “都吃了?”

  “沒吃完怎麽還能領第二次?”

  我想說吃點兒就夠了,可沒敢。誰知道吃得多好,還是少好?自己也嚐嚐吧,一口麩子和樹葉,嚼了又嚼,就是咽不進去。那些第二次領憶苦飯的人是怎麽吃的?

  再來領憶苦飯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做的都不夠分的。是不是這些麩子和樹葉做的憶苦飯還不夠苦?

  第二天早上,我上廁所時無意發現,場院邊上的豬圈裏都是麩子和榆樹葉!當然明白為什麽人們都很快吃了憶苦飯,再一個發現是,真的豬都不吃。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翻出來講?主要是讓經曆過的人和沒有經曆過的人始終記得,中國還有過那麽荒唐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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