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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故事

(2008-08-24 02:30:55) 下一個

        

  秋天的中午暖洋洋,到處是沁人心脾的濃重色彩,天藍藍的,景致迷人,還有什麽都熟了的香味(隻有動物能聞出來)。可土獾老哥兒正沒命地拖著妻子往家這邊來。它咬著妻子的耳朵一寸、一寸地挪動著,從馬路邊上已經拖到了公寓後麵的草坪邊上。拖不動時它會來放下妻子亂跑幾步,對著天嚎哭。哭夠了又跑回來拖一動不動的妻子。它家在那片巨大草坪後麵的小土山腳下。野兔夫婦是它們的鄰居,可從來都是受氣包,受了氣還得陪笑臉。理所當然的嘛,誰讓土獾倆口子塊兒大膘肥。這會兒野兔們正幸災樂禍地注視著這一幕,當然,假裝沒事人似的。野兔媽媽把孩子們都拽住,別亂跑!看見了吧?土獾老娘們兒出事了。哼,報應呀,報應呀。

  中午土獾夫婦到小湖邊上撒滿金色、紅色落葉的小樹林去遛彎,心曠神怡之時,丈夫忽然激動地抱著妻子親吻個不住,跟著就要行夫妻之樂。土獾老嫂子急忙推開激動不已的丈夫。這兒是什麽地方?回去再……好嗎?含情脈脈。這是美國!怎麽還這麽封建?土獾老哥兒不以為然。好吧,好吧,趕緊回家。它們來到馬路邊看準機會就匆匆跑過,並不是擔心人會來捉它們,打它們,而是怕疾馳而過的來往車輛,撞上就沒命啦。每年不知有多少鬆鼠、土獾、臭鼬、野鴨、野鵝,還有鹿被撞死的公路上。人怎麽修了這麽多的公路?而且越修越多。小心為妙吧。可越小心越出事。土獾老哥兒衝過了馬路,跟在後麵的妻子卻不知為什麽在馬路中間又往會跑。幹什麽那你!糊塗啦?往這邊跑,往這邊跑。老哥兒急得在路邊跳腳。妻子聽到它的聲音,又瘟頭瘟腦地轉過身。錯誤,更加錯誤,致命的錯誤!土獾老嫂子在馬路中間跑轉了向,將錯就錯,跑回馬路邊也沒事。等來往車輛少了,再找機會跑過來。反正這條馬路也不是王母娘娘畫的天河,它倆不會變成郎織女可土獾妻聽到丈夫的叫喊又在馬路中間轉過身來,她太胖了,動作太慢了,時間都耽誤過去了,剛朝丈夫這邊扭了幾步,一輛車子就衝了過來。 

刺耳的刹車聲,跟著就是的一下,汽車的前保險杠把土獾老嫂子撞出一溜滾。慘劇發生了。 

  你是老年性癡呆啦?還是糖尿病使你眼睛看不清了?……你怎麽什麽都聽我的?……你動作太慢了,在美國你吃得太胖了……哎喲,我不該喊,不該喊呀……”土獾老哥兒喃喃自語、渾身發抖,把頭拱到草裏。等再抬起頭時,車子早已開走,它的妻子四腳朝天地躺在路邊。但沒什麽血流出來,眼睛還睜著,嘴巴張著,鼻子和嘴巴上掛著點血絲。

  土獾老哥兒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顫抖的哭著,用嘴使勁把妻子拱到路邊,親吻它,希望它能醒過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跟著想把妻子弄到家裏去。這不,就咬著耳朵一寸寸地拖。土獾老嫂子的耳朵都咬破了,還好沒出血。咳,它都死了,怎麽還會出血?土獾老哥兒的牙都拖活動了,可要把妻子拖回家恐怕得拖到明天,因為土獾老哥兒已經精疲力竭,咬著妻子的耳朵光喘粗氣,一寸都拖不動了,眼淚、口水、鼻涕直往下淌。

  忽然一陣腳步聲。人來啦!土獾老哥兒慌忙丟下妻子跑開。兩個人,拿著塑料口袋,說了幾句什麽,躲在草叢中的土獾老哥兒沒聽清,或慌得沒注意他們說什麽。死去的土獾老嫂子被放進塑料袋,最後扔進了垃圾箱。這太正常不過了。撞死的土獾過兩天就會發臭、長蛆,趕緊清理掉也是為了環境衛生。可我們土獾老哥兒的感情誰又想得到呢?土獾老哥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洞子裏來的,它渾身顫抖著抽泣。我覺得它還活著呀,我覺得它還活著呀。唔-唔-土獾老哥兒哭累了,來到洞口向外望了望,忽然向後一仰,倒在地上又大放悲音。誰也不來幫助我呀-啊-啊-啊-我這是怎麽了呀-啊-啊-四條短腿無可奈何地亂蹬。

  其實野兔一家、鬆鼠家族、剛剛結婚的金花鼠小倆口、孤獨的野貓、流浪漢烏龜,一直在各個角落裏注視著這一場麵。斷尾鬆鼠(尾巴尖斷了,是人用槍打的)對妻子說:應該去勸解一下。母鬆鼠白了它一眼。你可真是大善人。忘了它們(土獾)是怎樣對待我們的嗎?以為早來了這地方兩年就比我們高級了似的。

  斷尾鬆鼠歎了口氣,若有所思。這一家是夏天才搬到公寓這一帶來的。原來住在富人區,和這邊的公寓區隔一條街。為此它們到現在還有一、二分得意,好像也是富人似的。不過現在得改成也曾經是富人。它們的家安在一戶很富有的商人門前的橡樹上。那是多麽大的一塊草坪呀!上麵有著十幾棵高大的、至少三十年年齡的橡樹。在高高的樹尖上選擇一個適合做窩的樹杈,用大大小小的樹枝相互叉在一起,上麵鋪上厚厚的樹葉,這就是鬆鼠傳統的窩啦。在那兒的日子可真無憂無慮,入秋後到處都是橡子,更重要的是,那戶很富有的人家總是沒完沒了地喂它們吃的。花生、榛子、餅乾等等。真是享受呀,享受!吃得它們都要得肥胖症。那家裏有兩個十來歲的女孩兒,最慷慨,人也長得漂亮,看見鬆鼠們前來吃她們投出的食物就笑,更愛看鬆鼠們在草坪上追逐、遊戲。鬆鼠們見狀就更瘋上一陣。讓小姐妹高興唄。

  這十幾棵高大的橡樹中的一棵靠近在房子邊上。每年春天,房子的主人都要把朝向房子的樹枝修剪掉很多,今年不知為什麽沒這樣做。樹枝一直伸延到房子的上方,鬆鼠夫婦便有機會光顧主人家的房頂。我們這樣做可以嗎?鬆鼠妻子問。這有什麽關係?我們僅僅是到這來玩一玩。鬆鼠丈夫很有把握地答道。

  這天它們在屋頂的邊上發現一塊木製的瓦片鬆動了。倆口子好奇地趴在鬆動瓦片的縫裏朝下看。好像能鑽進去。丈夫看著下麵的油氈說。可房子的主人允許嗎?妻子有些為難。他們是喜歡我們的,再說他們也不知道。好吧。就這樣,房瓦被咬了個洞;鋪在上麵的油氈跟著被咬了個洞,再下麵的膠合板也被咬了個洞。鬆鼠夫婦一下子便來到頂棚裏。

  這地方太好啦!怎麽這麽大呀!我們怎麽沒想到把家安到這兒來呢?再也不用怕陰天下雨、天寒地凍。我們可以在這兒儲存很多、很多食物。我們要在這兒養很多、很多孩子!鬆鼠夫婦簡直樂得發瘋了,毫不猶豫地在頂棚裏安了家。很快,四個小寶貝降生了。夫婦倆樂得不知東南西北,抱著孩子在頂棚裏咕隆、咕隆地遊行慶祝。

  樂極生悲!周末的上午,它倆被一種奇怪的、從未聽到過的聲音驚醒,惱怒的喘息聲,喃喃的咒罵,而且越來越近。哎呀!是這家的主人爬著梯子上了頂棚。鬆鼠倆口子連驚叫都來不及,同時跳起來,順著它們在房頂上咬開的破洞飛奔而出。孩子還在裏邊!母鬆鼠哭喊著。哎呀,保命要緊!兩隻鬆鼠從屋頂又躥到橡樹上,在樹枝上來回跑,喳-喳-地叫著,聲音十分淒厲。

  忽然門一開,兩個小姑娘捧著個紙盒子出來,裏麵裝著鬆鼠夫婦的四個粉紅的、還沒長全毛的小寶貝。她們把紙盒子放在樹下,並用手指給喪魂落魄的鬆鼠們看,臉上有些歉意。鬆鼠夫婦在小姑娘們回到房間裏後,趕緊將它們的孩子叼回自己原來的家--那棵最靠近房子的橡樹上的窩裏。然而驚魂未定,新的災難又來了。星期一的時候來了兩夥工人。一夥人乒乓乒乓地修補鬆鼠咬壞的房頂,另一夥人開始伐這棵靠近房子的樹。又是一場驚惶失措的逃亡,孩子自然又丟棄在樹上的窩裏。伐樹工人先是把樹的各個樹枝都鋸掉,然後將樹幹一段段地鋸下來。那四個小鬆鼠不就完蛋了?咳,要不是個好心的伐樹工人,小鬆鼠是死定了。這位先生鋸樹枝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從窩裏把小鬆鼠們掏出來,放到了另一棵橡樹的下麵。

  悲憤!我們招誰惹誰了?!鬆鼠夫婦趕緊把四個孩子寄養在別的鬆鼠的窩裏,匆匆忙忙建造自己的新家。鄰近的鬆鼠們都來打聽到底出了什麽事?鬆鼠夫婦的哭訴到了最後演化成群情激昂的抗議示威,一、二十隻鬆鼠在這家房子周圍的樹上上躥下跳,甚至來到了門口的車子上。這是美國!還我公道!喳-喳-”“什麽毀滅我們鬆鼠的利益?!喳-喳-”“自由、民主萬歲!喳-喳-”“我們動物也有權利生存!喳-喳-”“人與動物都得平等!喳-喳-

  突然,輕輕的的一聲,一隻站在樹尖上的、搖旗呐喊的鬆鼠呈直線跌落在地上。目瞪可呆,還沒明白過味兒來,又是的一聲,正在草坪上激昂喊著口號的鬆鼠丈夫猛地感到尾巴尖鑽心地疼痛。啊!尾巴尖沒啦!人開槍啦!他來鎮壓了!那杆小口徑步槍就在他手裏,並再次推上子彈,目露凶光。鬆鼠做鳥獸散。我們應該告這家房主人!他犯法啦!他根本就是在殘害野生動物。鬆鼠丈夫逃到鄰居的樹上抖個不停,牙齒碰在一起像打機關槍。

  怎麽告?我們哪來的錢雇律師?妻子在邊上哭。哎,要是有個好心的美國人幫助我們就好了。

  丈夫一愣,半晌慢慢地說:他們人類最多是憐憫我們。在他們的利益沒有受到任何損害的情況下才容忍我們。哎,我過去怎麽就那麽相信他們呢?也不想想,照顧了我們的利益他們會得什麽好處?親愛的,我們在這兒住不下去了,搬家吧。

  是夜,它們叼著孩子穿過街道來到這片公寓區,找到一棵大樹,在上麵再次安了家。連陰雨來了,它們的小寶貝連凍帶餓死掉了兩個。鬆鼠丈夫受傷的尾巴尖發了炎,爛掉了一段,成了斷尾鬆鼠。這使得它在樹上跑起來不夠靈活,常常掌握不了平衡,禍不單行。倒黴事一件接一件,它們很快發現公寓的大垃圾箱裏常常有很多人扔掉的食物,可到那裏去找吃的又被土獾夫婦臭打了一頓。

  咳!那廟的?跟誰說了你們就到這兒撿吃的?土獾老哥兒扒著大垃圾箱粗聲粗氣地質問。說你哪!聽見沒有?

  斷尾鬆鼠夫婦正在垃圾箱裏忙著找吃的,嘴巴的嗉囊裏都塞得鼓鼓的,根本說不出話來,再說也沒把土獾放在眼裏。哼,我們到垃圾箱裏找吃的礙你們什麽事?人欺負我們,你們也想趁火打劫?也配?這些食物誰撿著是誰的。這是在美國。

  啊哈!太歲頭上動土呀!土獾老哥兒惱羞成怒,咕咚一頭摔進垃圾箱,土獾老嫂子也跟著摔進來,倆口子撲上去就咬斷尾鬆鼠夫婦。看來你們這是在美國被慣壞了!這是我們的地盤兒。問也不問就來偷東西。給你們點兒利害瞧瞧。

  斷尾鬆鼠夫婦頓時被咬得吱哇亂叫,奪路而逃。天地良心,天地良心!人欺負我們,你們也來欺負,這難道這就是美國嗎?

  少跟我們來這套。土獾倆口子在垃圾箱上恨恨道。跟人類講民主去。跟我們這兒就得論誰胳膊根兒粗。

  氣急敗壞的斷尾鬆鼠跑回自己的窩時,在樹下又被烏龜拌個跟鬥。呸!你也想欺負我嗎?呸,呸,呸!它使勁地往烏龜背上啐吐沫。你到這兒來起什麽哄?你在哪兒活著還不是一樣?我們到有人的地方能搶到些殘羹剩飯,生活得好點兒,可你吃點雜草和小蟲子就行了。瞧你那慢吞吞、醜不拉嘰的樣子吧。自己妻子和別人搞破鞋的男人才叫烏龜呢。

  烏龜頭縮在殼裏不說話,見斷尾鬆鼠夫婦都上了樹才慢慢探出腦袋。幸虧世界上還有我這個出氣筒,不然斷尾鬆鼠夫婦的心理就更不平衡了。

  斷尾鬆鼠夫婦還是偷偷摸摸地去垃圾箱找吃的。人的食物好吃,撿起來也容易。這以後是母的放哨,公的在垃圾箱裏撿,看見土獾倆口子來了就趕緊跑。咳,其實垃圾箱裏的吃的足夠土獾和鬆鼠們吃的,互相謙讓點兒不好嗎?嘿,事情不能這麽講。這是個權力問題。這不,土獾倆口子朝垃圾箱這邊來,遠遠地看見鬆鼠們溜之大吉就罵:賊!你們也配到這垃圾箱裏撿東西。

  斷尾鬆鼠夫婦對土獾倆口子的橫行霸道應該是深惡痛絕的。可現在看到土獾老嫂子的死,斷尾鬆鼠還真動了惻隱之心。總該有點同情心吧。它看著妻子。

  也曾被土獾倆口子欺負得一塌糊塗的野兔夫婦也正在爭論,是否該去安慰一下土獾老哥兒。它們是春天從城市附近的農場遷移到這片公寓區來的。從根本上講,它們的老家在蒙大拿州山區。在那連綿、荒涼的大山裏,祖祖輩輩生活著野兔家族。山裏有的是可以吃的草,但僅僅是草而已。凶惡的狼是山的統治者,每年不知吃掉多少鹿和野兔,讓活著的野兔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膽當中。每年冬天的嚴寒和大雪都是災難。不過它們也習慣了。忽然有一天,一個老野兔說:隻要翻過高聳入雲的洛磯山脈,就可以抵達太平洋海岸,那裏絕對沒有強權的狼,人有的是吃不了的好東西,我們可以吃個夠。那兒的空氣充滿著平等、自由。

  走啊!滿懷理想的野兔們都跟著那隻老野兔,向著西方進行了很多代堅韌不拔的長征,最終來到美國西海岸的西雅圖。野兔夫婦來到公寓區第一件事當然是築巢。它們毫不猶豫地在公寓後麵的大草坪上挖了個洞,並很快生兒育女,滿意之極。可有一天公寓裏一個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時一腳踩到洞口上。他驚叫著摔了個嘴啃地,並崴了腳。好啦,一大塊石頭的一聲堵著了洞口,當然是人幹的了。不過它們還有別的洞口,狡兔三窟嘛。

  野兔夫婦很是抱歉。它們覺得應該在窩的各個洞口插上牌子,讓小朋友們注意。可怎麽去告訴公寓的管理人員呢?正有些無可奈何,忽然聞到一股惡臭!它們從未領教過的讓其嘔吐不止甚至窒息的惡臭。這不是一般的臭,一般的臭可以久聞不覺其臭。可這種臭是越聞越臭。那是公寓的管理人員專門在洞口撒的化學藥劑!隻能落荒而逃了。

  為什麽呀?!我們也不知道草坪上不能挖洞呀。怎麽也不來商量一下?兔夫婦連夜帶著孩子來到草坪邊上的小土山上,黑燈瞎火地挖個洞,算是草創個家。第二天大清早正準備繼續修建新巢,土獾倆口子出現了。

  經過誰的同意你們就擅自在這兒做窩?還不快搬走。土獾老哥兒頤指氣使

  這兒做窩也要誰同意嗎?野兔們很是吃驚,但馬上明白了點什麽。我們遭了難。被人從草坪的洞裏趕了出來。你知道我們為了過好日子的理想,經過了很多代才從蒙大拿的大山裏來到這兒的呀。你們可不能這麽欺負我們呀。這裏應該是自由、平等的社會……”

  那你們就可以沒經過我們的同意挖洞嗎?你們被人欺負了,我們就得對你們好?誰也沒讓你們來!應該的事多了。跟我們這兒少講平等、自由。很失望嗎?有種你們回去。回到狼專吃兔子,山貓專吃鬆鼠的大山裏去。不願意了吧?土獾噴著吐沫星子。

  苦苦哀求吧,野兔的可憐相終於讓土獾們得到了某種滿足。哎,其實我們也是從別的地方遷來的,比你們早兩年罷了,還真有點同命相連。好吧,可憐、可憐你們。就在這兒挖洞吧。記住,也就是我們才可憐你們。不過這一帶的環境衛生歸你們了。認真點兒。看看,你們身上的味兒有多大呀,臭死了!快弄乾淨點兒,別把在大山裏不講衛生的壞習慣也帶到這文明的地方來。別到時候又讓人類說你們很臭,把我們都從這兒趕走,我們也被連累了。那可是好心沒好報。野兔夫婦連忙無比恭順地點頭,自己都為裝出來的樣子肉麻。可到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其實土獾倆口子身上的臭味兒更濃,一看就是上廁所從來不用手紙,早晚不刷牙的主兒。那它們還說別人?

  土獾們走了。野兔夫婦臉呱噠撂了下來,一邊繼續挖它們的窩,一邊嘟嘟囔囔地咒罵土山惡霸。不知什麽時候,烏龜已經來到它們的窩邊上。咳,這種事別太往心裏去。烏龜緩緩地對野兔們說。它們愛這麽說,你們就聽著唄。不就是滿足土獾們的自尊心嘛。土山惡霸也隻能在你們身上得到虛榮心的滿足

  從此,野兔們每天看見土獾倆口子就必恭必敬地鞠躬問好。它們之間的關係要比土獾和鬆鼠的關係好,因為野兔沒有能力到垃圾箱裏找吃的。可野兔的低聲下氣畢竟是裝出來的。這就是為什麽它們在爭論是否去安慰一下悲傷的土獾老哥兒。

  其實土獾做為小動物的霸主地位已經動搖了。前些日子出現的一隻凶悍的野貓讓它們倆口子威風掃地。說那是隻野貓也不確切,因為過去它是公寓裏一家人養的。那家人搬走後貓就被遺棄了。它住在公寓放破爛的地下室裏。沒幾天就為爭奪充滿食物的垃圾箱和土獾發生了衝突。別看貓個頭兒比土獾小,可非常靈活。更重要的是,野貓有著一股不可一世的勁頭。土獾倆口子正在垃圾箱裏找吃的,野貓就蹦了進來,看也不看它們,找到食物就狼吞虎咽。

  土獾見狀直發愣。想起來了,曾經隔著窗戶看見這隻貓在公寓的人家裏,樣子又懶散,又高雅。現在何以如此落魄?它落魄不要緊,垃圾箱又多了個吃客。土獾老哥兒了一聲,野貓根本不理它。土獾老哥兒湊過去,還沒想好該說什麽,(注意,它不喵喵叫,可見很利害)的一聲,貓爪子早撓過來。一下子就把老哥兒的鼻子抓出個血道子。哎,你怎麽動手呀?怎麽不講理?你……”還沒說完,又是的一聲,少廢話!野貓惡狠狠,爪子一揮,老哥兒鼻子上又多了個血道子。土獾老嫂子頭一低、閉著眼,朝野貓猛衝過去,亂喊著,-咳-沒想到人家一閃,老嫂子一頭撞在垃圾箱的鐵壁上,頓時腦袋長起一個鵝頭包哎喲,媽呀!哎喲,媽呀!母土獾捂著發昏的頭亂轉,野貓怪笑著上去就是一推,老嫂子摔個狗吃屎。有你這麽欺負人的嗎?當丈夫的簡直氣炸了肺。可剛運足了氣撲上去,野貓輕輕一撥,就著勁把土獾老哥兒按在它妻子身上親熱去吧你們。啊-哈哈哈!說著,一屁股坐在土獾們身上亂顛。

  逃吧!當土獾倆口子爬上垃圾箱時,還被肆無忌憚的野貓狠狠地揪了尾巴,害得它們拉了好幾天的稀。打這以後,土獾在垃圾箱裏找吃的時候,一見野貓來,立刻就連滾帶爬地出來,蹲在外邊眼巴巴,看著野貓吃飽揚長而去再進去找吃的。等土獾們吃得大腹便便地扭著走了,早就在樹上等得不耐煩的鬆鼠們立刻奔進去尋找食物。咳,剛才已經說過了,垃圾箱裏食物有的是,小動物們再怎麽吃也吃不完。

  野貓的出現使倍受土獾倆口子欺負的小動物們幸災樂禍。不過土獾們也能給自己找台階,人家畢竟是人養過的,就該比咱們高級得多,得讓它優先。嘿嘿。

  可今天叫土獾老哥兒怎麽自我排解?相親相愛的妻子慘死了。真正飛來的橫禍。天快黑了,老哥兒趴在草裏不想動,昏昏沉沉。老哥兒在家嗎?你睡覺了嗎?誰?誰在洞外打招呼?是我,金花鼠。我們倆口子看你來了。土獾老哥兒一機靈,趕緊從草堆裏爬出來,金花鼠?就是那逆來順受的金花鼠小倆口?前兩天土獾倆口子路過時還故意對著小倆口剛剛修建好的窩發臭屁。土獾的屁可不是一般的臭。被熏了能一天吃不下飯,誰想減肥可以隔三岔五地聞聞。那兩天土獾夫婦因為吃了被扔在垃圾箱裏的牛肉,消化不良,屁格外的又濃又粘。美國造毒氣彈的專家要是知道這種屁一定喜出望外。這是一種臭得登峰造極的、淡淡發黃的、類似液體的屁!不就是金花鼠個兒小嗎?不就是沒能耐嗎?也不至於如此欺負呀!嗯,像金花鼠這樣幹忍著受氣的也真是不多。在美國這地境,受了欺負不嚷嚷會被認為受欺負很舒服,是個被虐待狂。誰說的?都這麽說。

  如果你想犯包庇罪就說這是惡作劇。小金花鼠們肯定被熏得昏迷不醒了,不然就得衝出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和土獾們拚命。可惜你猜錯了,它們小倆口一臉安之若素的神情,從濃屁滾滾的小家裏手拉手地出來,到外邊長時間地散步去了。知道嗎?它們是相信上帝的,從來都要努力做到以德報怨。不就是屁嘛,把門都打開,新鮮空氣過一過,屋裏就沒味兒。為屁和土獾拚命?以牙還牙,以惡對惡是永無止境的。別以為我是在胡說八道,公金花鼠的祖先就在教堂的地基裏住了一輩子,每次牧師布道它都仔細聽,並把一些警句告訴兒孫,讓它們祖祖輩輩地傳下去。不過公金花鼠和妻子對基督教的理解還有不少差異。其中最主要的是,丈夫認為相信上帝僅僅是為了日後生活在永恒的天堂中;而妻子則相信,隻要虔誠地信著上帝,每天的生活中都會得到神的保佑。為此它們常常通宵達旦地爭論,甚至彼此生了氣,好幾個鍾頭誰也不理誰。不過對安慰土獾老哥兒這件事,它們夫婦倆意見是一致的。我們來看望你來了,你真的睡覺了嗎?

  哎呀,你們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快……嗚嗚-嗚。土獾老哥兒一下子哭起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看我這是……”它從來沒有這樣感動過,或者說這會兒才知道有感動這種感情。

  今天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我們也很難過……”金花鼠們說。

  是呀,是呀,我們早就想來看望你,隻是家裏太忙,抽不出時間。公野兔也來了。(小野兔)它媽正在家裏安慰被嚇壞了的孩子。我先來看看你。有這麽真誠嘛?嘿,這麽說不是好聽點兒嘛,怎麽也得婉轉些嘛。

  我也是剛剛把家裏的事安排好。這不,看你來啦。斷尾鬆鼠也出現在土獾的窩裏。知道這事後,我妻子哭得頭疼,一走路就頭暈。我隻好自己來了。妻子讓我好好安慰、安慰你。這位更會說話。

  土獾老哥兒一見鄰居們都來看望,感動得不知道怎麽好。你們看,你們看,我們過去就沒幹多少人事……不過話說回來了,我們也不是人,是動物。可動物也不該那麽沒德行……我太太是回不來了,它死了,但你們一來,我心情好多了……嗚-嗚嗚。我很後悔過去自己幹的那些缺德事……嗚嗚。它的懺悔是很認真的,來看望土獾的小動物們個個都很感動。大家談了好半天,最後要出門回家的時候,烏龜才慢吞吞地爬來。哎,咱永遠是最先出發最後到,所以得活得長。

  應該給土獾老哥兒再找個伴兒。大家異口同聲。說幹就幹,第二天早上,野兔就跑到小湖邊,央告鵝鴨們幫忙。那還不容易,很快就在隔兩條街的一片樹林裏找到一個孤獨的母土獾,它是被丈夫拋棄的。

  兩個土獾很快見了麵,而且當晚就同居。這土獾老嫂子屍骨未寒,它就……麽?認為土獾老哥兒沒心沒肺?這是美國!老哥兒不以為然。我們都需要異性,是相互滿足。滿足欲望和懷念前妻就這麽矛盾?

  鬆鼠、野兔它們認為太快了點兒,金花鼠覺得還是該先結婚。烏龜則認為正式結婚和鄭重其事沒有必然聯係。小動物們繼而又要給烏龜找老伴兒。我都好幾百歲了。要找不早找到了?現在哪兒找好幾百歲的老太婆?算啦,算了。烏龜笑笑

  土獾帶著女朋友和大家見麵。它有個美好的設想,希望今後大家都能和睦相處,現在它要領著大家去垃圾箱去和野貓談判,希望它也能和大家和睦相處。垃圾箱裏食物有的是,為什麽非得讓那裏成為體現權力的場所?

  野貓要是不同意呢?那我們就先禮後兵。土獾老哥兒忽然有些氣勢洶洶,或者是當著新交的女朋友的麵的緣故吧。然而小動物們來到垃圾箱前都一驚,一隻大狗,龐然大物!是那種短毛的,蹲在垃圾箱邊上。脖子上沒有套圈和繩子,看來是流浪狗。它太大了,讓小動物們一看就腿發抖。是不是趕緊逃跑呀?

  你看,野貓來啦!狗和貓麵對麵,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嘴裏發出恐怖的聲音嘶-嘶-嘶-”“嚕-嚕-嚕-”“嫋-貓跳起來就是幾爪子撓過去,比武術高手踢出的連環腳都快!流浪狗躲閃不及,鼻子上馬上被抓出了血。流浪狗一驚,但馬上閃電般撲過去,隻一個回合,就將野貓叼了起來!完了,完了,野貓要死了。看它在狗的嘴下隻能徒勞地扭動著身子,叫聲也變成了嗷-嗷-嗷-流浪狗並不急於咬死野貓,眼珠子轉著看著口中的俘虜,它要讓其更多地體驗死亡的恐懼,它要炫耀自己的強大。殘忍在這個時刻很能為流浪狗製造快樂。

  上帝呀,請別懲罰這個罪狗。公金花鼠不斷地祈禱。可母金花鼠的祈禱卻是,上帝呀,請懲罰這個罪狗吧。到底是讓上帝懲罰還是不懲罰?

  土獾老哥兒摟著女朋友篩糠一般的抖,野兔一家抱成一團也在抖,鬆鼠們隻想跑到大樹上去,可就是邁不開步。

  咳!吃牛奶,喝麵包,加著飛機上皮包;下了皮包往北走,看見一個龜咬狗;拿起狗來打磚頭,磚頭咬咱一大口。啊-啊-!誰呀?聲音這麽高,充滿著調侃。流浪狗斜眼一看,原來是流浪漢烏龜,正在瘋瘋癲癲地蹦,並慢慢向它這邊來。該不是嚇瘋了吧?

  烏龜跳到流浪狗邊上,突然撲過去,照著狗尾巴就是一口。它死死地咬住,就是不鬆口了。鑽心的疼痛,啊呀!狗不由自主地叫起來,野貓立刻從它嘴裏掉到地上,趁機跟鬥趔趄地逃命而去。狗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咬烏龜,無奈它把頭腳都縮到殼裏。當然,嘴裏仍死死地咬著狗尾巴。急得流浪狗拚命地甩尾巴,使勁將烏龜往水泥地上摔打。咚、咚、咚!咚、咚、咚!烏龜終於被摔得暈了過去,鬆了口。流浪狗氣急敗壞地咬烏龜,咬不動,它把烏龜叼了起來,想著該怎麽辦?

  啊!啊!土獾們突然聲嘶力竭地嚎叫起來。它們又是倒立(原來從沒有這麽幹過,事後也倒立不起來,空前絕後),又是放屁。你媽B!打不死你流浪狗!還我朋友烏龜!鬆鼠們也嚎叫起來,喳-喳喳-,還我朋友烏龜!它們一跳多老高,在地上手舞足蹈,口吐白沫。野兔們也跟著狂叫,吱-吱吱-還我朋友烏龜!它們調轉身子,用後腿拚命地揚土,試圖把流浪狗的眼睛迷住。野貓跑了一陣又轉了回來,它嫋-嫋地叫著,伺機撲上去撓流浪狗。

  狗被眼前小動物們的瘋狂嚇呆了,連連後退。烏龜終於被一擁而上的朋友們救了回來。它醒了,嘴裏還有狗尾巴上的一小塊肉。哎喲,我恐怕要腦震蕩了!

  流浪狗是不是知趣地走了?沒有,公寓裏要好事者,在垃圾箱邊上給人們給它安了窩,就是超級市場裏買的那種,有門,像個扣在地上的巨大的大塑料盒子。到時候有人專門給它送吃的。它自己有吃的,小動物們去垃圾箱裏撿吃的大概就沒問題了吧?哪兒呀!它一看見它們來了就狂吠,真夠恐怖的。那隻好大家一起去。還像上次把流浪狗震住那樣,一起吼叫,把流浪狗逼退。然後靈活的野貓和鬆鼠們衝進垃圾箱,迅速地把食物帶出來給土獾吃。吃飽了趕緊撤退,天天如此。

  這種局麵持續了一個星期,直到有一天流浪狗被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們帶走了。當然,野貓也跟著去了。拜拜!它和小動物們招手告別。到底和我們不一樣土獾、鬆鼠、野兔們遠遠看著直咂嘴,喃喃地罵著,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一切又都和以往一樣了,大家都鬆了口氣。有一天土獾和鬆鼠都在垃圾箱裏找吃的,土獾老哥兒忽然鄭重其事地告訴鬆鼠,希望它們不要把垃圾箱裏吃的東西帶回自己的窩裏。這使得鬆鼠心裏很是不快,嘟囔著,哼,自己沒本事往家裏帶東西就限製我們。土獾老哥兒眼一瞪,心說了,我讓你們和我們一起找東西吃是多麽大的麵子,於是眼一瞪,咳!有意見大聲說,別得寸進尺!

  土獾和野兔也有了不愉快。土獾抱怨野兔變懶了,環境衛生做得越來越馬虎。另外,對土獾也不像以前那樣尊重。見麵就點點頭,也不笑一下。所以土獾夫妻很嚴肅地找野兔們談話,大意是:到大城市西雅圖這麽久了也沒學會懂禮貌。當時野兔夫婦的嘴唇直哆嗦。

  初冬的第一場大雪終於降臨了。土獾老哥兒和女朋友在洞裏不能出來,一陣困倦,互相摟抱著進入冬眠。再去警告一下鬆鼠、野兔它們嗎?讓它們不要又放肆起來。算啦,明年再說吧。

  鬆鼠夫婦很幸運地在一棵巨大的橡樹上找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樹洞。平時打盹兒,天氣好的情況下到樹下自己埋橡樹子的地方挖些出來吃。怎麽不到垃圾箱去找好吃的?偶爾也去,可沒有了流浪狗、野貓的威脅,沒了土獾的管理,那兒的食物好像也沒了誘惑力。

  野兔們是不冬眠的,但它們也不太出來活動,天氣暖和時出來吃點乾草,喝點水,跟著又開始挖洞;寒流過境時就抱怨著真冷、真冷,擠在一起睡大覺。這個老野兔所說的空氣充滿著平等、自由的地方雖然沒想像的完美,畢竟沒有狼來掏洞,至少睡得很安心。對了,土獾老哥兒有點忘恩負義,對它們又有點趾高氣揚。不過土獾冬眠了,眼不見心不煩,得過且過吧。

  金花鼠小倆口多數時間是在睡覺。它倆都醒著的時候,如果外邊天氣好就到外邊散散步;不想出去就趴在洞口聊天,聊上帝的旨意,聊它們的與世無爭;聊土獾們那麽胖了還要吃;聊鬆鼠們到處儲存橡樹子,到時候連自己都忘了;聊野兔總是心神不寧的不停地挖洞。

  秋天終於結束了,一年也即將畫上句號。紛飛的雪花鋪蓋著大地,甜的、酸的、苦的、澀的果實都靜靜地睡在白茫茫的積雪下,等待來年春天的腳步……

  烏龜流浪漢慢吞吞地爬到小湖邊,鑽進早就找好的、小小的洞穴裏。這裏很秘密,絕對不會被打擾。它舒舒服服地趴好,擠擠眼睛,在進入冬眠前自言自語地說了聲:再見。明年開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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