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花

　　我從小就愛種花，而且是那種充滿朝氣的。在美國住公寓沒有自己的院子，隻好把花種在花盆裏。頭年裏我弄了些太陽花種子，開春後就小心翼翼地種在一個五十公分見方的大塑料花盆裏，同時在另外的花盆裏種些別的草花，反正都是沒完沒了地開花的。太陽花的學名叫苔蘚薔薇，當年生草本，過去在北京我們都管它叫“死不了”，可見這種花是怎樣的皮實。

　　太陽花很快出苗。我把花盆放在門外朝陽的窗台下，每天傍晚都在細細地看，澆澆水，間間苗。看著小苗一天一個樣心裏就樂，當然知道太陽花普通得很。

　　這天傍晚我發現花盆裏有些異樣，中間有個小坑，一些小苗被刨了出來。誰幹的？估計是鄰居那頑皮的小小子。到他家去敲門去！算了。何必為一點點小事讓別人尷尬。我細心地把花盆收拾好，第二天早上找了個鐵絲罩子把花盆罩住。

　　傍晚下班回來，心裏有些打鼓。誰知道那不到兩歲的皮小子會不會很君子？他要把那鐵絲罩子一扔，小手在我的花盆裏大把抓怎麽辦？匆匆來到家門口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那太陽花的花盆裏隻能用“災難”二字來形容。你道是那小小子拔了花，不是！是一隻鳥正在我的花盆裏鬧騰！這種紅肚皮的鳥叫拉賓，比麻雀大，平日在草坪上總能看見它們三三兩兩地在找食。它到我的花盆裏幹什麽？幹什麽？！

　　這隻拉賓在我的花盆裏刨了個直徑二十公分的坑。它張著翅膀躺在坑裏，半張著嘴，半逼著眼，使勁兜攏著身上的毛，兩隻小爪子往天上亂踹。它正在我的花盆裏放肆！正舒服地洗浴。有用泥土洗浴的嗎？憑什麽單單在我的花盆裏洗浴？洗了一次還不夠，第二次變本加厲地洗！這是故意！“哇－！”隨著我一聲怪叫，拉賓一驚，一下子翻過身撲隆著翅膀騰空而起，不見了蹤影。看看我那倒黴的太陽花！想想吧，五十公分見方的花盆裏被刨出直徑二十公分的坑，太陽花小苗亂七八糟！真意想不到！意想不到！這美國的鳥怎麽和一些美國政客似的，專門幹損害他國利益的事，而且還那麽地洋洋自得、毫無顧忌。我真恨不得立刻變成拉賓們的死敵！打倒美帝國主義！簡直是氣得快昏過去。

　　再次收拾好花盆後，我想著該怎麽辦？乾脆把花搬到房間裏。不成，太陽花哪能不見陽光呀。記得在國內，花都養成“苗條”無比成為“藤科植物”，仙人球也能長成“黃瓜”，就是因為住房條件不好，見不到陽光。沒想到美國到處都能見到陽光了，可擋不住鳥來“洗澡”。氣悶良久，最後拿個紗窗把太陽花蓋上。嘿，這招挺靈，我的花盆沒再變成拉賓的“澡盆”。

　　可我的花又遭到另一場意料不到的災難，這回是對著我其它的草花來的。春天時不知什麽原因，公寓前後的草坪上泛濫了地老虎。這種專門吃植物葉子的黑色肉蟲子成長迅速，很快做蛹變成一種土灰色的蛾子，到處飛著產卵，我的草花苗上也被它們下了“定時炸彈”。很快一些草花苗上出現了些小洞。顯而易見，這是破卵而出的地老虎幼蟲所為。要是有“敵敵畏（劇毒有機磷殺蟲劑）”就好了。可在美國的商店裏沒見著這種嚴重汙染土壤、危害人畜的農藥。就是有我也不敢買。鄰居的皮小子正處在什麽東西都往嘴裏送的年齡階段。我在花上噴了藥，他隨手摘下花葉往嘴裏送怎麽辦？我可不想讓他變成“死地老虎”。

　　我在花盆裏細細地、長時間地找地老虎。能找得淨嗎？知道自己是徒勞可還是要找。人往往這個德性，有時明知幹一些事毫無效果，可不幹感情上又過不去，到頭來失敗了，還誇自己是“ｇｏｏｄ　ｌｏｓｅｒ（輸得起的人）”。我也能找到幾個蟲子，可大部份都漏網。它們白天很陰險地藏在土裏，到了晚上就爬出來大吃。它們簡直可以算是當今中國社會的貪官汙吏。我的那些花被吃得一塌糊塗！葉子上的小洞變成了大洞，一張張的葉子都被吃掉，最後竟成了一個個真正的“光杆司令”。這真令我絕望，不知如何救我的花。真想把開水澆進花盆，讓花和“貪官汙吏”們同歸於盡。

　　然而就在我打算完全放棄了這些花的時候，地老虎都不見了。“光杆司令”們又都長出了新葉，而且一天比一天茂盛。這回是拉賓們幫了大忙。它們在春天裏生了蛋孵出了小鳥後，便急急忙忙地到處捉蟲子撫育後代。它們把四處亂飛的蛾子都抓走，在草地裏把地老虎都刨出來，就連那幾個布滿“光杆司令”的花盆它們也光顧過。它們現在不再是“美帝國主義”，成為勤勤懇懇工作的美國普通老百姓啦。當每個人的自我利益都能實現的時候，貪官汙吏”也就很難生存。我這麽比喻該不是驢唇不對馬嘴吧？

　　大難不死的花長得格外的好，朋友們來串門，看見一盆盆盛開的鮮花沒有不誇的。他們中間有些已經買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前庭、後院，養花比我條件好得多，花該比我養得好呀。

　　“好什麽！房子附近的野兔子把我種的花都吃光啦！房前屋後草地上的草它們不吃，專門吃我種的花！真恨不得打這些野兔子一頓，可咱不敢，到時候人家說我虐待野生動物，告一狀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你以為想種什麽都成哪！不成！如果鄰居們認為有礙觀瞻就會來幹涉，人家會說影響了社區的房價。就算我種的花不好看，可買房子的人會因此看不上這一帶的房子嗎？啊？可鄰居們就這麽認為！妨礙他們的一點點利益都不成！甭管是否會真的妨礙到他們的利益。”

　　“我種的花都幹死了！每天上班下班弄孩子，忙得把花都忘啦！根本沒澆過水。想起來時，種花的地方隻剩下野草。我還得把那片野草都割掉，不然鄰居們會興師問罪。”

　　……

　　咳，凡事都有利有弊，不過我認為這些抱怨的朋友並不是真的愛養花，沒有興趣便不存在自我利益的體現，種花就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