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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18 06:07:44) 下一個
  我貪吃,一上飯館就吵著去buffet(自助餐)。那兒可以隨便吃,我添了一盤又一盤,吃得又快又猛,狼吞虎咽,直到把肚子裝得要炸,從嗓子眼兒到大腸頭兒都被充份的利用。buffet店的老板見到我這樣的吃客就得運氣。這樣的結果就是體重向一百六十斤挺進,而我的身高隻有一米六。這使我的腰圍一米左右(不敢報告確切數字,不然太太要“開除”我),超過我的褲長。我女兒說我撐得走不動道時是“宇宙間的白矮星”,意思是我個子小、密度大。那buffet飯館就有可能是“黑洞”--在我大吃之後“坍陷”!我什麽都不太在乎。但有時晚上撐得睡不著是件麻煩事。

  “人家都管那叫‘補肥(buffet)’,你還吃!這麽胖想得心髒病呀!”妻子簡直要和我“白刃戰”。

  “人這麽有口福不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嘛…我真的管不住自己。”我喃喃道。“活到現在總算有機會這樣滿足…其實我比那些肥胖得肚子都掛下來的美國人好多了,你就……”

  我上幼兒園時正值中國“三年自然災害”。人們都在節衣縮食,記得父母餓得都浮腫。一天我看見賣冰棍的就吵著要吃。哥哥買來冰棍,卻發現準備買糧食的十斤糧票不見了(以後的年輕人是否還會記得那個充滿票證的年代)!這在當時真是一場災難。我遭到舉家的譴責。“都是因為你饞!”至今想起這事還象惡夢一般。其實真正該受譴責的是“風流人物”毛澤東。他帝王意識的妄想狂膨脹起來,逼著中國老老實實的老百姓“大躍進”。“共產主義”沒提前到來,人民餓死了千千萬萬。

  那時幼兒園的飯桌上幾乎見不到葷。和我同一幼兒園的妹妹曾告訴我,一次吃中午飯時,身邊的一個小夥伴順手把自己飯碗裏的一個什麽東西扔到她的碗裏。這是經常事。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常把自己碗裏不好吃的東西夾到別人碗裏。扔到我妹妹碗裏的那個東西是赭色的,半寸見方,和胡蘿卜很像。它已經在好幾個小朋友的碗裏傳來傳去。我妹妹老實,不敢把這古怪的東西再夾到別人的碗中,隻好把它吃掉。她閉著眼、皺著眉,把那怪東西放到嘴中一嚼,驚喜道:“是一塊肉呀!”我聽到這個故事頗“痛心疾首”,“為什麽我從來也趕不上這好時候?”

  幼兒園“畢業”那天聚餐。我病態得惶惶然,生怕錯過了這頓好吃的。我和別的小朋友一直趴在飯廳外邊的窗戶往裏張望。飯桌上慢慢擺上來的飯菜可真誘人,其實每人那份不過是一個煎雞蛋,一些蔬菜炒肉,一大塊土豆泥。聚餐時間到,大家魚貫而入,就座後便興高采烈地大吃。我的興奮用文字無法表達。但不一會兒,麻煩就來了,聚餐前隻顧盼吃,竟沒有提前去廁所騰肚子。比平時多得多的那份“美味佳肴”都被我填進肚子後,腸胃間的擁擠情況就可想而知了,回家的半路上便發生了令我慚愧的結局,拉了褲子!這讓我蒙羞,幼兒園“畢業”時竟拉了褲子。我因此被冠以貪吃的名聲。現在想起還覺得冤。

  剛上小學時曾挨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頓揍,這又是因為我的饞。我在廚房裏發現一個鐵盒子裏有黃豆,於是就背著大人拿出來炒著吃。這還不算,第二天早上還把炒好的黃豆帶到課堂上分給了小哥們兒。老師在黑板上寫字,忽聽到下麵一片“嘎嘣嘎嘣”,回頭一看,半班的小男孩嘴裏都在蠕動。馬上一通搜查,我的小半書包黃豆被沒收交給了我的父親。在那個食品匱乏的年頭幹這種傻事是該被懲罰。記得我縮在角落裏抱著頭,父親用燒火的火筷子發瘋地掄過來,媽媽在中間使勁攔著,結果胳膊都被火筷子打腫。

  終於,國家經濟逐步好轉,城裏的人們得以勉強溫飽。一天我在櫃廚裏發現一個裝著“藥片”的小瓶子,那“藥片”嚐一下竟是甜的!但吃多了很苦。我把“藥片”放到水裏,水就變甜。我並不知道那是最初的糖精,以為找到了最棒的糖。放了糖精的水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肚子裏“咣咣”亂響。我興奮得忘乎所以,往暖壺裏也悄悄地放了“藥片”。姥姥中午做玉米麵窩頭時用了暖壺裏的水,結果蒸出來的窩頭是甜的。她吃了一口剛蒸出來的窩頭,眼睛一亮,“這回的棒子(玉米)麵是甜的!走!到糧食店買去!”看,糧食夠吃了就想來點好的。“得隴望蜀”吧?瞎比喻。

  那你該告訴她那是放了“藥片”呀。不敢。結果我和姥姥跑到糧店買了三十斤“甜”玉米麵。把三十斤糧食扛回來很累了,姥姥從暖壺裏倒了杯水喝。她先是一愣,馬上怒問:“咦,怎麽暖壺的水也是甜的?”我隻能坦白都是因為自己饞。

  “上山下鄉”時,青年食堂的夥食吃得我們滿臉菜色。饞逼得我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擇手段地弄吃的。毛澤東說“窮則思變”真有道理。記得我總是充當大師傅的角色。我從小貪吃,所以愛做飯,這使得我比哥們兒會做。無論是偷來的雞鴨鵝,甚至豬羊牛,還是自己釣來的魚,燉在臉盆裏的香味都那麽醉人。有時我也炒整盆的土豆絲或白菜片什麽的。做飯就有優先吃的權利,美其名曰“嚐嚐鹹淡”。那一下就要“嚐”夠,用極快的速度吃飽。這就是為什麽我會練就吃飯速度極快的本事。等把做好的東西端給哥們兒們吃,看著他們像豬拱槽子似地搶時,我便打著飽嗝欣賞。其實那些肉和菜也就是僅僅做熟而已,連佐料都沒有。那時最過癮的是吃麵條,食堂四兩一碗的麵條一吃就是好幾碗。號稱將來找個媳婦能給擀麵條就行。以至我今天對麵條都那麽有感情。

  時過境遷,搞經濟改革的鄧小平確實讓老百姓飯桌上有了更多的吃喝。結婚時請當年一起在農村的哥們兒來家吃飯,我給他們做的是紅燒大肥肉塊兒,牛肉燉大蘿卜。哥兒幾個在飯桌上麵麵相覷沒動幾筷子。我心裏納悶,在過去都是上等好菜,怎麽今天都沒了饞勁兒?中間一位忍不住道:“我說,到什麽山唱什麽歌。你怎麽還當在農村哪?我們現在怎麽吃得下?”慚愧,這桌菜我也沒動幾口。那一晚上我們暢敘良久,不過哥兒幾個都拒絕我給他們下麵條。更有甚者,我妻子也不會擀麵條。

  在中國時我幾乎沒下過館子。這也沒什麽可慚愧的,咱普通小百姓靠工資過日子怎麽敢去?那時坐機關,最願意到哪兒去開極其無聊的會。開會一般都包個飯店,到時候就能大吃特吃。那些飯菜當然是飯館水平。一個庸庸碌碌的“機關炮(泡)”一年到頭隻開有數的幾次會,那年頭我是多麽盼著開會。您應該笑話我的平庸,我不否認當年的奢望就是能到“會議上”好好吃幾頓。不僅僅是我,一起開會的“機關炮”們都這麽期盼。一次其中一位竟吃出了急性膽囊炎,被拉到醫院割了膽囊。我對之深感同情,並非怕他沒了膽就受不了驚嚇(當然這是無稽之談),而是覺得他以後再不能在會上大吃。咳,沒膽能更好的當“機關炮”,如同當年皇宮裏的太監。我這又是風馬牛不相及。要是鄧小平狠著心也搞政治改革,我這個“機關炮”或許會感到自己的渾渾噩噩,那位不幸得膽囊炎的仁兄應該還會有膽。不過做為共產黨執政者的鄧小平不可能這麽幹,不然字典中就不會有“局限性”這個詞。

  到美國頭些年東跑西顛,混得不怎麽樣。究其原因是自己頭腦的“僵化”,太“中國人”。別看在中國就是一介草民,靈魂深處總有封建士大夫殘餘;如,總是無緣由地謙讓,自認超凡地鄙視金錢,自身權利受到侵害還認為該寬宏大量等等。直到這二年才開竅,漸漸明了在商品社會的美國該如何生存。當然,日子過得好了一些便想著怎麽解饞。美國是個物質極大豐富的國度,平日家中飯桌上並不缺肉,那就上餐館“補課”。這一吃便一發而不可收,其趨勢就是腰賽水缸,躺著肚子將比頭高。孰不知這也是中國文化--過於注重吃。

  中華文化、民族精神應該弘揚,但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噢,行行好,別把中國的吃文化極端地列為糟粕,我以後少吃一點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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