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這句話通常含有貶義。常指某人以自己的心態去揣測別人的用心。女兒兩歲的時候愛吃烤白薯。一次我看她吃得十分香甜，便逗她，“能給爸爸吃點兒嗎？”小胖丫頭堅決道：“不！”我苦笑著搖頭，用英文說：“selfish（自私）！”女兒立即反駁，“我是小胖敦兒，不是小肥士。”看，這就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再一次，我抱著這死肉蛋子擠公共汽車，氣喘籲籲，滿臉流汗。車上的人見了我這狼狽相竟沒人讓座。我當時歎曰：“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丫頭動了惻隱之心，大聲道：“我長大一定要變成大老虎！抱著你（爸爸）上公共汽車，看他們誰敢不讓座！”
我和太太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女兒不到一歲時有一夜忽然長時間啼哭不止，我倆輪番地抱也不管用，反而哭嚎得更凶，便覺得她得了什麽急病，準備帶她上醫院時才發現，女兒的內衣上別著根針。一切都有了答案。那可不，我們越抱著女兒搖來搖去，那針就越紮她。把那針拿下來，哭乏了的女兒立刻睡著了。再一次，胖丫頭在晚上該睡覺時變得很興奮，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我不由地惱怒起來，打她的屁股，懲罰她的淘氣。沒想到她哭了兩聲又開始嘻笑，還手舞足蹈的。接下來我又是打屁股，女兒哭一下又跟著發瘋，反反覆覆。怎麽，她犯了精神病？！我正在疑惑，妻子找到了答案。原來女兒有點感冒，妻子怕她晚上睡覺時鼻子不通氣，給點了點保持鼻孔通暢的藥水，結果一下點多了。那藥水裏有興奮神經的麻黃素。這可以給我們一個啟示，有了先入為主的東西，常常會得出啼笑皆非的結論。
這還有個笑話。某君懼內，進城吃飯沒帶錢，把穿的套褲抵押了。夫人聞之大怒，罰他跪，一直跪到三更天才讓上床。第二天一大早他拿著錢去贖套褲，路上與他人同行。那人問：“請問您屬什麽的？”答曰：“贖套褲的。”十二個屬性裏好像沒有“套褲”呀！“那您貴庚呢？”答曰：“跪三更。”“三更”是多大歲數？
聽過之後，你不會認為有什麽人會認為自己屬“套褲”，歲數在“三更”。隻是這位怕老婆的先生主觀上覺得別人會這麽問他，所以才在同音字上產生了誤會。哎，可惜世界上大部份誤解都讓我們笑不起來。我頂頭上司很是信任我，但身體不好，我就越發地幹活主動，能自己幹的事決不麻煩頭兒。但漸漸的，頭兒對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正莫名其妙的時候，有人悄悄地告訴我，“你的頭兒說你正準備篡權！”目瞪口呆。頭兒還告訴所有別的部門的人，“你們有什麽事情先要找我，我是這兒的頭兒！”頓時我有了“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感覺。
同事中的幾個中國人平日相處還不錯。其中有一人說話過於隨便，還愛動手動腳地打鬧。我是很是討厭，但礙著麵子不肯說出來。此君見我總是沉默、回避，便越發地放肆。終於有一次我勃然大怒，脹紫著臉，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知道我曾有九年多“上山下鄉”經曆的人都認為這是“本性大暴露”。被罵者灰溜溜，從此不再和我多說一句話，背地裏得誰和誰說我是個“惡霸”。我自然不由自主地得出結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不是覺得心裏委屈呀？當然啦，我一下子被悶悶不樂的心態統治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著、想著，還真有些憤憤然，已至到了某種可笑的程度。但我自己有沒有冷靜地好好反省一下呀？請站在對方的角度來審視這兩件事吧。頂頭上司身體不好，他最擔心的是什麽？公司的大老板把他解雇。以他這樣的身體，再去找其它公司相同的位置幾乎是不可能了。而我卻在越俎代庖，想讓頭兒當“太上皇”。我這是好心嗎？大老板見到我可以頂替他，頭兒的命運是什麽呀？！他說我想“篡權”應該是很有理由的。就算我是好心，可實際上是威脅頭兒的生存呀。到有那麽一天，頭兒因此被解雇砸了飯碗，拖著病體去領社會救濟。這種“好心”甚至有些惡毒，比“驢肝肺”可怕得多。
公司裏和我要好的朋友說，我在破口大罵時的樣子很可怕，咄咄逼人地指著對方的鼻子聲色俱厲，滿口髒字，全屋的人都驚呆了。朋友很婉轉地批評我，“你平日對他（那動手動腳者）的過份舉動總是不聲不響，讓人覺得你是個逆來順受者。他根本沒覺得你是在忍耐，是為了保持同事間和睦的氣氛。可現在來個‘火山爆發’，大家都覺得你有些古怪。”這麽一說，我真有進退失據之感，弄了半天我的“君子之腹”就是忽然失去理智罵大街。這好像和“小人之心”沒什麽區別。動手動腳者平日所為固然不對，可他說我象“惡霸”也不是無中生有。想想我那天暴跳如雷的樣子真讓人臉紅。是呀，如果我一開始就很得體地告訴動手動腳者，“請別打打鬧鬧，我受不了這個。”很簡單，他可能就不會“登鼻子上臉”。可我偏偏不向他表明我的想法。本來那場極其傷害他自尊心的惡罵是能避免的。
實際上“好心當成驢肝肺”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把自己淩駕於對方之上。有了這種心態，就會把一切過失和錯誤都推給對方。在我們的社會中會有完全對的事嗎？會有絕對不犯錯誤的人嗎？
當然，這兩件事不複雜，涉及的人也少。世界上的各種事件遠比這複雜得多，國與國、一個社會、政黨之間、一個政黨內部，甚至小小的民間團體內部皆如此，也不可能有絕對的正確和錯誤之分，同時也沒人能做到總是謙謙君子，知情達理，更何況居心叵測的人有之。在一個團體內部，有時候你會覺得自己並非為了個人利益，結果卻處於非常困難的境地，已被卷入一個解釋不清的是非漩渦，你越是想堅持原則，把事情說清楚，就越不被信任，自尊心便深受傷害。此刻，如果你不認為人的主觀局限性使對立雙方在理念上的溝通很困難，不理智的感情用事就自然而然地開始了。“我為了理想，為了我們大家，並非為了個人的利益！對方這樣暗地裏整人完全是為了卑鄙的個人目的！”在這種主導思想下，你的對立麵就成為“齷齪小人”，理應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們的“陰謀”批得“體無完膚”。如果對方也毫不留情地“以其人之道，還製其人之身”，於是權術、詭計就都來了。雙方沒完沒了地相互攻訐，在這種愈演愈烈的，多半是個人意氣之爭、“麵子”之爭的無聊回合中，最終把這個團體鬧得一塌糊塗，分裂成為必然，而自己的理想早已成為泡影。這種事例我們見到得太多、太多了。
你就不怕身敗名裂嗎？甭管一開始的意見相左是什麽動機，一旦演化成日趨激烈的宗派之爭，就沒有了調和的餘地，你迫不得已，隻得抗爭到底。要知道在爭鬥中失利將標誌著你的威信掃地，顏麵全無。無論你日後怎麽表白，也將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是嘛，這麽說還是你個人的利益最重要了？！可你口口聲聲地說絕不是為了個人利益的呀！口是心非了吧。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會怎麽樣？坦誠相待，勇於承擔責任，不計較個人得失，用說服、談判、妥協的方式積極地化解看起來不可調和的矛盾，使雙方能在求大同存小異的基礎上達成對外一致。真的能做到這一點，你就會得到真正的，人格上的尊重，是個勝利者。難道任何一個團體的成長、壯大不是靠“五湖四海”的嗎？反之，不要說你的理想，就連個人的“麵子”也是永遠找不回來的。還是讓我們永遠地在自己的意識中刪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句話吧。
難道你認為社會上就沒有卑鄙小人嗎？難道你不承認人的本性並非真善美嗎？嘿嘿，問得好。近來正在讀一本名叫“菜根譚”的清言集，作者是明代的洪應明。現摘一句話作為本文的結尾，與讀者共勉。
“信人者，人未必盡誠，己則獨誠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詐，己則先詐矣。”譯文是，“能夠相信別人的人，別人不一定都會以誠相待，但至少自己是誠實的；一個常懷疑別人的人，別人不一定都是虛偽狡詐的，但至少自己已經做了欺詐之人了。”
唉，開始你聊得很輕鬆，怎麽到了後來“道貌岸然”起來？象是說教，嚴肅得有些過份。因為這種事情確實玩笑不得。或許你對心態有著更深刻的理解，我這兒算是拋磚引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