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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丘比丘懷古 石語,石不語

(2015-03-15 17:38:39) 下一個





這可能是世界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謎。

雲端上,  飄浮著一座石頭城。懸崖陡峭,直落千尺。絕壁之巔,宮牆,神殿和梯田,遊雲穿窗而過。崖角之下,三麵伺水,東倚群山,北拒風雨,南通陌途,卻沒有一個字說出他的出處。簽生死狀,攀青年峰,淩頂俯視,石頭城,平分兩翼,極似一隻展翅飛翔中的雄鷹,搏擊雲天,也沒有一個字吐出他的用意。






一切都隨先人走了。

隻留下那一堆堆舊日的石頭,如一隻隻仰望著天空的印加人的眼睛,幹枯,失神,一片靜默。今人隻好叩石問道,借有知揣測無知,借傳說推敲原說,遂有了太陽女城,天空之城,和失落之城。

其實,連馬丘比丘這個名字也是借來的。馬丘比丘,在古印加語裏意喻古老的山峰,是夾在石頭城兩側,其中一座山峰的名字。與城另一側更高更挺拔的青年峰,遙相呼應。後人隻是偷懶,或信手拈來,便從安第斯山脈中盜用了此名。

名子,可能有借。但,石頭卻是真的。石頭不會說話,但有粗細,有棱角,有骨骼,也有表情。

從山穀間,小橋流水,石樓人家的溫泉鎮出發,沿著十四曲的之字形公路,一會兒手摘白雲,一會兒滿臉紅土,一會兒石出青翠,一會兒腳環綠水地向上爬,汽車終於到了馬丘比丘的大門前。門前數階,我拾階而上,少了一絲兒在庫斯科的喘。掏出護照,在空白處,我給自己蓋上了一個馬丘比丘的章。透過紅印,我就將穿越到另一個古老,神秘,又沉睡數百年的世界。

順著石板窄道,一路左上,攀爬,間中小歇,一會兒就來到了城堡看護人的山頂小屋。小屋舌出,居高臨下,  草棚石牆,窗高洞開。放眼望去,遠山墨黛,近城青黃,幾朵白雲城上漂浮。群峰如高擎入天的衛士一樣,挽白雲,握石戟,簇擁著山脊上的孤城,背後的山巒更似一道屏障擋住了北風。山腳下,一帶河水,浪拍烏石,激流湧過。少刻間,一陣風兒吹過,雲飛霧散,一個偌大的石頭城完全裸露了出來。城廓占據整個山脊,氣勢宏大。城內石牆高築,石門,石巷,石階,石屋。中央廣場,貫通東西,平坦開闊,可容數百人。而街巷依山縱橫,院落聚散相間,錯綜有致。有道百條,有階數千,或伸或曲,或緩或陡,勾勒上下左右。城邊梯田疊落,直撲懸崖,半步即空,令人膽寒。而這時,背後的山巒,也如扯去了麵罩,竟浮現出人形,一張仰望著天空神的側臉。眉眼可辨,鼻尖高聳,下頜傲物,造化真是弄人,難怪天下四海王權天授,印加人執信這是他們的祖先,曼克卡帕,太陽神因蒂的兒子,一直睡在他們的身邊,守護著,保佑著。

拾階而下,穿太陽門,進入城內。城分兩廂,東側居住,西側神聖。

步入石屋,空無一物。滿眼全是石頭,大小不同,形狀各異,不見一梁一木。令人驚奇的是,石頭雖被切割成多角多邊形,但連接一體,竟然天衣無縫。石間並無任何填加物,卻連薄薄的刀片也插不進去。有的石頭巨大,不下數百噸,其中一塊石頭更有33個角,每個角都跟毗鄰的石頭角角密合。真難以想象,一個沒有馬匹,沒有車輪,不懂鐵器,更無文字的民族,是如何將這一塊塊巨石從數百米深的山腳下運上山並細細分割打磨的。又如何運用精密地規劃,細致地盤算,讓石頭們跳舞,讓石頭牆跳舞,讓整個山顛上的石頭群一起跳舞,地震後又紋絲不動回歸原位的。難道通神?

印加人把石城建在山之顛,雲端之上,確實想通神。他們自稱是太陽的子孫,太陽崇拜是整個印加人的靈魂,把城市壘在高高的山巔上也是為了一寸寸更接近太陽。馬丘比丘的心髒是那塊“栓日石”。這塊石頭是直接用山頂的一塊巨大岩石刻成的,高約2米,長方形,石盤狀。石盤上有刻度,盤中心是一個突出的呈“凸”字形的石樁,石樁隨著太陽的運行在盤上投下陰影,標明一天的時間。每當太陽西下,古印加人就恐懼,害怕太陽從此跌落深淵,再也爬不上來。故而每到夏至和冬至時,為祈禱太陽重新回來,印加人就會象征性地把太陽拴在這塊巨石上,太陽就不能回去了。





太陽神廟,是一個馬蹄形建築,坐落在一塊天然大石上。神殿和大石連接的如此精妙,實無一隙可觀。半圓形的石壁上麵東開一窗,每年的6月24日,第一道冬至的曙光,就會直穿入室,與石上雕刻的直線平行,告示族人們節氣到了。三窗廟則位於太陽神廟旁,因有三扇巨石疊成的梯形大窗而得名。三窗一線,廟中央立有一根筆直的長方形石柱,石柱邊還有一塊階梯石刻,土人說,這三窗寓意著過去,現在和將來。



神鷹廟是下城區唯一的神廟。地麵上有浮凸石刻, 安地斯神鷹的頭部尖緣,軀幹,  頸部兩片半圓形的白色羽毛似隨風飄動,神廟後的兩片傾斜的巨石更似兀鷹展開的兩翼在搖弋飛翔。在印加神話中,兀鷹是力量,是勇敢,也是可抵達天界的神靈。曾有人發現,  在神鷹廟背後的“羽翼”裏有造型獨特的石龕,石龕中安置著一具木乃伊。據說古印加人會將往生者置放於此,借著神鷹的雙翼,將逝者的靈魂帶往天堂。




中央廣場上,每逢夏至和冬至,必有一場盛大的慶典。一襲白色素衣的太陽貞女們,手捧聖盤,端著聖器,在前麵開道。印加王佇立在金轎之上,頭戴金冠,頂插鷹羽,身罩金鏤,外披金邊紅氈,一名侍衛半躬屈膝扯著披風的遠角。十八名金頂,紅衣,金腰帶的護衛一步一緩地扛著轎子。王手握丈長金杖,杖頸金斧,威嚴肅穆,仰天凝視。大臣們,顯貴們,也是峨冠博帶,頭插羽毛,一臉莊嚴赤誠,緊跟左右。帶劍荷戟,翼肩披氅的衛隊守護在兩旁。王在拴日石前落轎,向太陽三鞠躬,向神石三鞠躬,撒了一杯酒,高聲頌揚太陽神的光輝,也祈禱神保佑來年雨順風寧。一路凝重,空穀回音,祭太陽,敬三窗,拜日石,止步於神鷹寺。



這場慶典持續了三百餘年,由盛到衰,由明到暗,最後退入了幕中。我倘佯在石林裏,從日出到西斜,上下幾千階,驚奇著,讚歎著,不解著。

這些曾經大寫的太陽之子,現在何方?為何人去樓空,燕去無痕?
這些能搬巨石上山,能煉金鑄銅,能做穿顱術,卻不能寫字的人,哪兒去了呐?

難道,印加人真是那樣的不可思議。是山穀間的巨人,能通神。雲霧,是一朵朵印加人踏平的,朝聖太陽的墊腳石。風聲,是皮靴踩雪的聲音嗎?

難道,馬丘比丘古城,隻是一具偌大的殘骸。真正的安第斯雄鷹已張開翅膀,載著這群金冠玉佩,聲絲管弦的仙人飛向了太陽?

難道,太陽之子學會了隱身,像陽光滲入石頭一樣,循身躲進了石壁的骨骼和筋絡裏,隻留下一塊塊凹凸不平的青石,訴說著舊日裏的表情?

我問蒼天,蒼天沉默。我問青石,青石不語。

一切在1532年成了迷。六百萬隻印加人的喉嚨,被169個西班牙人一劍封喉。結繩記事,這個每一個大結上都吸附著古印加人的一段靈魂,每一個中結都牽扯著古印加人的一串傳說,每一個小結都凝聚著古印加人的一分喜怒哀樂,隨著一整族能識繩話事的人頭落地,而成了傳奇和不解之謎。



印加人的故事,真的成了一段段麵目不清的道聽途說。而稍可信賴的記載,竟來自於征服者提著滴血的刀在一封封問候家信中得意的塗鴉。

印加人的命運隨著繩結的一刀兩斷而散落了,無法複原了。西班牙人的一劍,殺死了印加民族兩次,一次在肉體,更一次在靈魂。安第斯山人的命運隻剩下了一張皮,洗也洗不掉,脫也脫不掉,說也說不清,隻好被他人紋身。

文字,看來也是一種宿命。文字,是茫茫沙漠裏一串串駱駝隊,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深或淺,但都可以負重。依附在他們的肩上,曆史才不會走丟,足跡也不會隨風掩埋。

回頭望,夕陽下石頭城披上了一層餘輝,遺世孤立,歲月靜好。幾朵白雲,空浮山中,沒有巨足踏雲的回聲。

馬丘比丘,恰似一座聳立在高山之巔的無字碑。碑麵上無一字,滿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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