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兒成了反革命

那時我上高一的時候，我們學校有一排六間小宿舍，每間可以放四張床，通腿睡可住八個人。把它們叫小宿舍因為大多數同學都是住五六十人的通鋪大宿舍，那小宿舍基本上都是教職員工孩子或親戚。每到新學年開始，學生們都從家裏運來鋪板被褥，在校園裏尋找碎磚木棍等物搭架子擱鋪板。宿舍裏打樁的打樁，砌磚的砌磚，好不熱鬧。到了學年結束，同學們各自取回自己的鋪板，留下“床架子”給後來者續用或拆除。

文章就出在其中一間小宿舍裏。那排房子的盡頭一間從來沒見開過門，原來以為是用作庫房什麽的，後來聽說裏麵住著中學的一位語文教師，兩年前被查出是個五一六分子。我是聽說過這位老師的，因為我姐姐曾是他的學生，據說他是我們中學唯一一位有大專文憑的語文老師。自打我們上高中就從來沒見過他，聽說隻有在學生晚自習（必須都到教室）的時候，才有人把他帶出來放風。到我高一的下學期，他已經可以“帶罪工作”了，就是在那小房間裏為別的老師批作業。我們的作文常常是他批改的，但我們自己語文老師必須還要過目才能作數。

有一天晚自習時，我的好朋友湊到我耳邊很嚴肅地說，你這次作文寫了什麽？我說不就是暑假生活嘛，怎麽了？他說，我剛才在老師辦公桌上看你的作文本正好在上麵就翻了一下，你的是五一六改的。他說那批語說你作文有政治問題，趕快去梁老師那兒看看吧。這下我緊張了，但能有什麽政治問題呢？他陪我到老師辦公室，梁老師不在，我的本子還在上麵放著呢。我心怦怦的打開自己的作文，啊，幾行紅字拿我寫的勞動中受傷流血的句子大扣帽子了！想都沒想就拿起本子回教室，路上就把那幾張全撕了。好險啊，好陰險啊！你TMD怎麽被人整了跟我什麽關係，你想拿我這個十幾歲的學生來“戴罪立功”？ 那個年代，真是不知道什麽不相幹的事兒你就可能不明不白的成了反革命了！
類似這樣的事情還真不少。我小學就有兩位同學被開除，一位是在板凳腿上寫了反標，大概是出於好奇心看看究竟能不能查出來吧。 這小孩子做的事兒還能逃過公檢法？另一位的事兒就更荒唐了。那年代到處做忠字匾，噴上毛像放光芒。我這同學放學後放牛幫家裏掙工分。那天老牛拉稀，他說這牛屎跟毛主席像放光芒一樣。有“覺悟高”的放牛娃報告了，第二天就被開除了。
想起他們，我算是幸運多了。我永遠記得給我報密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