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在大學裏無論如何也算長得惹眼的那種. 一米八的個頭, 直鼻大眼 , 就是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沒正經. 他的一個手指頭黃黃的, 他告訴別人說是抽煙熏的.考證起來還真有幾分可能,他是會抽煙的,就更給人一種紈絝子弟的印象.
大學的校園, 處處都是浪漫的身影. 雯是複讀生, 綽號 ” 米粉肉”, 風姿綽約, 比直接從高中升上來的弟弟妹妹們成熟好幾個檔次, 從進校們的第一天起, 就把班裏係裏的小男生們玩弄於掌間. 雯熱衷於跟其他的女孩子交流戀愛心得, 誰家是高幹, 誰家有海外關係. 還有就是誰長的最帥, 誰特別聰明, 其實這不用她說, 人人心裏有本帳. 隻是象她那麽大膽直接約男孩子的人, 是獨一份.
別的女孩子, 有心無膽. 誰讓世界上還有 ” 矜持 ” 這倆字呢.
當大多數女同學還沒開竅的時候, 雯開始了跟鄭的約會. 可惜好景不長, 他們在日後再也沒有交集. 他隻簡短地評價過她一次, 就是 ” 俗 ”. 她則停止了對他的所有評論, 去約其他的特色男孩去了.
第二學期, 鄭見到了 ”小矩陣”. 她是個特別甜美的女孩, 短發, 小巧玲瓏, 有時候上課穿一件工裝褲. 皮膚白晰, 清亮的眼睛, 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她的到來, 在他的心裏掀起了一陣波瀾, 不過他隻能私下跟男生們議論一番. 不是因為矜持, 而是因為........ ” 小距陣 ” 是他的老師 .
“ 小矩陣 ” 從北大數學係畢業不久, 負責批改作業, 課後輔導, 偶爾代課. 她的年齡愛好家庭背景一律不詳, 所以各種傳說總是跟著她.
她說話聲音很輕, 上課的時侯能感覺到她有點緊張. 人人都專心的看著她, 各想心事. 鄭一反平時不讀書考試才學習的作風, 上課大膽提問, 認真完成作業, 好象換了個人. 四月的春天,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話如涓涓細流, 天賴之音. 她在他的旁邊講作業, 他卻什麽也沒聽懂, 心砰砰地跳, 傻傻地點頭, 仿佛時間凝固, 不再流轉. 下了課, 他才恢複了平時的瀟灑模樣.
有一段時間, 有人說小矩陣跟同校的男老師 ” 小高數 ” 談上了戀愛. 鄭嗬嗬一笑, 說 ” 不會吧, 昨天我到小高數那裏去看他的時候順便問了問, 沒有的事.” 於是謠言到了鄭這裏嘎然而止.
要不是後來那場突如其來的運動, 一年級學生的生活該是多麽平淡無奇啊 . 對他來說也快用失落來形容了.
四月, 爭民主, 反貪汙的口號悄悄風靡校園, 學生們無不聞風而動 . 一個溫暖的下午, 高年紀的人召集, 說要參加全市高校的聯合遊行. 鄭和不少同學們放棄了物理實驗課, 揣著好奇心隨著人流走向天安門廣場. 在本校的人群中, 他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 短發 , 雪白的上裝, 牛仔裙, 這不是 ” 小矩陣 ” 嗎? 欣喜的他衝上去, 看到了是一張不同的臉, 一張更年輕的臉. 他自嘲地笑笑, 換上平時的嘻皮笑容, 說 ” 咱們是不是在那裏見過啊!” 那個姑娘是個直腸子, 簡簡單單地說 ” 沒有啊 , 我不認識你 , 哈哈 ….”
鄭和媛就這麽認識了, 媛是本校大專班的, 一樣的小巧玲瓏, 笑起來也有兩個酒窩. 那天 , 他倆從學校一直走到天安門, 在廣場上呆了幾個小時, 又一起走回來. 後來的日子裏, 他們一起去了天安門很多趟, 在熱乎乎的廣場上肩並肩席地而坐, 要麽就在海一樣翻騰的人群中穿梭遊動. 跟同學們一樣, 他們好奇, 年輕, 很快就被周圍熱情的氣氛所感染, 更覺得自己很幸運, 參加了一個偉大的運動 …. 夜深人靜的時候, 廣場的喧囂沉寂下來, 空氣也變得濕冷, 他們拖著疲憊的雙腿, 跨過泛著白光的垃圾, 結伴離開 … 後來風聲緊了, 鄭的父親勸說他不再去天安門, 他隻好在他家所在的大學裏聽學生的廣播.
慘淡的街燈下, 學生們聚集串連, 他一邊關心著局勢, 一邊悄悄想念著媛, 打電話告訴她不要再去了.
運動過後, 校園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他和媛成了一對. 兩年後媛畢業. 又兩年鄭畢業後結婚. 後來一起到了加拿大再回歸.
一場運動, 人們的思路也發生了短路. 好幾個老師都消失了, 據說他們對中國極端失望, 隻能去美國, 成了學生們爭相效仿的目標. 小高數就是那時候走的. 可是小矩陣呢 , 那個洋娃娃般的小老師也到美國去了? 不得而知 .
從那場運動以後, 她的身影再也沒出現在校園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