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

養魚挺麻煩的,每周要換一次水,我經常忘記。後來就隻好每周換一次魚了。
正文

兩毛五,諾貝爾獲獎小說

(2010-01-30 18:57:12) 下一個
星期六,辛苦了一個星期,該是給自己一點獎勵的時候了。懶懶地睡到了十點多鍾才起床。煮了牛奶麥片,蒸了個銀絲卷及一個蓮蓉包,悠閑地吃著,喝著,聽著音樂,看著新聞,算是brunch了。。。。

下一步呢?即然要優待自己,嗯,要給自己準備點小小豐盛晚餐了及精神食糧了。

東坡老曾言,.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不過,我要是真的相信他這寧可不可,豬肉竹筍不可得兼,舍肉而取筍也此類的話,那我就上大當了,不見東坡肉出自何處?

本來就是俗人一個,所以也就不用那麽麻煩。所以今天見著龍蝦隻賣差不多5刀一磅,就檢了兩隻大的買了準備回家來做個蔥薑龍蝦再配上澳大利亞的Shiraz應該是不錯的。

至於“精神食糧”,一如即往,直奔圖書館。挑了兩套國內的電視劇,兩本New York Times Best Seller小說家寫的小說。轉身間,忽然看見邊上的台子上放著一些書,都是圖書館覺得沒有必要留下,要給新小說騰地方而廉價出讓的書籍,隻賣兩毛五一本而以前從來沒有給予過注意而今天又神差鬼使地看了幾眼的。。。。。

在一大堆英文小說中,不經意的一掃眼,看見了一個英文拚寫出的中文名字,很好奇地想知道是誰,書名是 ?

作者是高行健,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家,而兩毛五賤賣的是其被瑞典皇家科學院稱之為“無以倫比的罕見文學傑作,也是一部朝聖小說”的獲獎作品“Soul Mountain(靈山)”。我為這個兩毛五的場麵感到有些悲哀。。。。。

高行健曾在其《高行健自述》中說“我想這個獎不會使我的作品在中國也得到承認”.

他的作品我不知道在國內或在國外的華人裏有多少欣賞者,但這部被翻成了英文的主要作品卻是被以兩毛五賤賣著。。。。

按照作者自己在其獲諾貝爾文學獎演講中所說“每一個作家在書架上都有他的位置,隻要還有讀者來閱讀,他就活了”,那高行健即使沒死,也與死差不多了。。。。。

鐵幕分開了東西兩方。。。。

蘇聯時期,不算蒲寧共有四位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除了肖洛霍夫,剩下三位都是與當局過不去的,帕斯捷爾納克,索爾仁尼琴,布羅茨基。而據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報道,英國和美國的情報部門曾暗中幫助帕斯捷爾納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目的是要使克裏姆林宮感到難堪。。。。。

也是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我更喜歡海明威,《太陽照樣升起》,《永別了,武器》,《老人與海》,對人性,對社會的描寫入骨三分,隻可惜最後仍是追隨了父親的方式。。。。

那乞力馬紮羅山的雪一直在我的夢裏,在我的心上,於我,它是神,高不可攀。。。

相較海明威,索爾仁尼琴,高行健等感覺上隻是被人揮來點去的棋子而已,而瑞典皇家科學院頒發諾貝爾和平獎給奧巴馬到底是一種乞求,還是一種不成熟而又無奈的期待?



附高行健《靈山》的第一章,給其一線生氣,也給別人一個看法:

你坐的是長途公共汽車,那破舊的車子,城市裏淘汰下來的,在保養的極差的山區公路上,路麵到處坑坑窪窪,從早起顛簸了十二個小時,來到這座南方山區的小縣城。

  你背著旅行袋,手裏拎個挎包,站在滿是冰棍紙和甘蔗屑子的停車場上環顧。

  從車上下來的,或是從停車場走過來的人,男的是打著大包小包,女的抱著孩子。那空手什麽包袱和籃子也不帶的一幫子年輕人從口袋裏掏出葵花籽,一個接一個扔進嘴裏,又立即用嘴皮子把殼兒吐出來,吃得幹淨利落,還嗶剝作響,那分憂閑,那種灑脫,自然是本地作風。這裏是人家的故鄉,活得沒法不自在,祖祖輩輩根就紮在這塊土地上,用不著你遠道再來尋找。而早先從此地出走的,那時候當然還沒有這汽車站,甚至未必有汽車,水路得坐烏篷船,旱路可雇獨輪車,實在沒錢則靠兩張腳底板。如今,隻要還有口氣在,那怕從太平洋的彼岸,又都紛紛回來了、坐的不是小臥車,就是帶空調的大轎車。有發財了的,有出了名的,也有什麽都不是,隻因為老了,就又都往這裏趕,到頭來,誰又不懷念這片故土?壓根兒也沒有動過念頭死也不離開這片土地的,更理所當然,甩著手臂,來去都大聲說笑,全無遮攔,語詞還又那麽軟款,親昵得動人心腸。熟人相見,也不學城裏人那套虛禮,點個頭,握個手。他們不是張口直呼其名,便從背後在對方的肩上猛擊一掌,也還作興往懷裏一摟,不光是女人家同女人家,而女人家倒反不這樣。衝洗汽車的水泥槽邊上,就有一對年紀輕輕的女人,她們隻手拉著手,嘰嘰喳喳個不停。這裏的女人說話就更加細軟,叫你聽了止不住還瞟上一眼,那背朝你的紮著一塊藍印花布頭巾,這頭巾和頭巾的紮法也世代相傳,如今看來,分外別致。你不覺走了過去,那頭巾在下巴頦上一係,對角尖尖翹起,麵孔果真標致。五官也都小巧,恰如那一抹身腰。你挨近她們身邊走過,始終絞在一起的那兩雙手都一樣紅,一樣糙,指節也都一樣粗壯。她們該是走親友或回娘家的新鮮媳婦,可這裏人媳婦專指的是兒子的老婆,要照北方老垮那樣通稱已婚的年輕婦女,立刻會招來一頓臭罵。做了老婆的女人又把丈夫叫做老公,你的老公,我老公,這裏人有這裏人的語調,雖然都是炎黃子孫,同文同種。

  你自己也說不清楚你為什麽到這裏來,你隻是偶然在火車上,閑談中聽人說起這麽個叫靈山的地方。這人就坐在你對麵,你的茶杯挨著他的茶杯,隨著行車的震蕩,兩隻茶杯的蓋子也時不時碰得錚錚直響。要是一直響下去或是響一下便不再出聲倒也罷了,巧就巧在這兩個茶杯蓋錚錚作響的時候,你和他正想把茶杯挪升,便都不響了。可大家剛移開視線,兩隻蓋子竟又碰響起來。他和你都一齊伸手,卻又都不響了。你們於是不約而同笑了笑。把茶杯都索性往後挪了一下,便攀談上了。你問他哪裏去?
  “靈山。”
  “什麽?”
  “靈山,靈魂的靈,山水的山。”
  你也是走南闖北的人,到過的名山多了,竟未聽說過這麽個去處。
  你對麵的這位朋友微眯眼睛,正在養神。你有一種人通常難免的好奇心,自然想知道你去過的那許多名勝之外還有什麽遺漏。你也有一種好奇心,不能容忍還有什麽去處你竟一無所聞。你於是向他打聽這靈山在哪裏。
  “在尤水的源頭,”他睜開了眼睛。
  這尤水在何處你也不知道,又不好再問。你隻點了點頭,這點頭也可以有兩種解釋:好的,謝謝,或是,噢,這地方,知道。這可以滿足你的好勝心,卻滿足不了你的好奇。隔了一會,你才又問怎麽個走法,從哪裏能進山上。
  “可以坐車先到烏伊那個小鎮,再沿尤水坐小船逆水而上。”
  “那裏有什麽?看山水?有寺廟?還是有什麽古跡?”你問得似乎漫不經心。
  “那裏一切都是原生態的。”
  “有原始森林?”
  “當然,不隻是原始森林。”
  “還有野人?”你調笑道。
  他笑了,並不帶挪輸,也不像自嘲,倒更刺激了你、你必須弄明白你對麵的這位朋友是哪路人物。
  “你是研究生態的?生物學家?古人類學家?考古學家?”
  他一一搖頭,隻是說:“我對活人更有興趣、”
  “那麽你是搞民俗調查?社會學家?民族學家?人種學家?要不是記者?冒險家?”“都是業餘的。”
  你們都笑了。
  “都是玩主!
  你們笑得就更加開心。他於是點起一支煙,便打開了話匣子,講起有關靈山的種種神奇。隨後,又應你的要求,拆開空香煙盒子,畫了個圖,去靈山的路線。
  北方,這季節,已經是深秋。這裏,暑熱卻並未退盡。太陽在落山之前,依然很有熱力,照在身上,脊背也有些冒汗。你走出車站,環顧了一下,對麵隻有一家小客棧,那是種老式的帶一層樓的木板鋪麵,在樓上走動樓板便格吱直響,更要命的是那烏黑油亮的枕席。再說,洗澡也隻能等到天黑,在那窄小潮濕的天井裏,拉開褲襠,用臉盆往身上倒水。那是農村裏出來跑買賣做手藝的落腳的地方。
  離天黑還早,完全可以找個幹淨的旅店。你背著旅行袋,在街上晃蕩,順便逛逛這座小縣城,也還想找到一點提示,一塊招牌,一張廣告招牌,那怕是一個名字,也就是說隻要能見到靈山這兩個字,便說明你沒有弄錯,這番長途跋涉,並沒有上當。你到處張望,竟然找不到一點跡象。你一同下車的,也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旅遊者。當然,你不是那種遊客,隻說的是你這一身裝束。你穿的一雙輕便結實專用於登山的旅遊鞋,肩上掛的是帶背帶的旅行包,這街上往來的也沒有你這種打扮的。這裏自然不是新婚夫婦和退休養老的通常去的旅遊勝地。那種地方一切都旅遊化了,到處都停的旅遊專車,到處都有導遊圖可賣,所有的小店鋪裏都擺滿了印有字樣的旅遊帽、旅遊汗衫、旅遊背心、旅遊手帕,連接待外國人專收外匯券的賓館和隻憑介紹信接待內賓的招待所和療養院,更別說那些相爭拉客的私人小客店,都以這塊寶地的名字為標榜。你不是到那種地方去湊那分熱鬧,在人看人、人挨著人、人擠人的山陽道上,再拋些瓜果皮、汽水瓶子、罐頭盒子、麵包紙和香煙屁股。這裏想必早晚也逃不脫這種盛況。你總算乘那些鮮豔奪目的亭台樓閣尚未修建,趕在記者的照相機和名人題字之前,你不免暗自慶幸,同時,又有些疑惑。這街上竟無一點招徠遊客的跡象,會不會以訛傳訛?你隻憑揣在上衣口袋裏的香煙盒子上畫的那麽個路線,在火車上偶然碰到那麽個玩主,更何況他也是道聽途說,你還無法證實是不是信口開河。你沒有見到一則確鑿的遊記,連最新出版的旅遊大全也沒有收進這樣的條目。當然,靈台、靈丘、靈岩,乃至於靈山這類地名,你翻閱分省地圖冊的時候,並不難找到。你也還應該知道,那浩瀚的史書典籍中,從遠古巫卜的《山海經》到古老的地理誌《水經注》,這靈山並不是真沒有出處,佛祖就在這靈山點悟過摩訶迦葉尊者。你並非愚鈍之輩,以你的敏慧,你得先找到那畫在香煙盒子上的烏伊小鎮,進入這個靈山必經的通道。
  你回到車站,進了候車室,這小山城最繁忙的地方,這時候已經空空蕩蕩。售票處和小件寄存的窗口都被背後的木板堵個嚴實,你再敲打也紋絲不動。無處可以問訊,你隻好仰頭去數售票窗口上方一行行的站名:張村、沙鋪、水泥廠、老窯、金馬、大年、漲水、龍灣、桃花塢……越來越加美好,可都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別看這小小的縣城,線路和班次可真不少。有一天多至五、六趟班車的,可去水泥廠絕非旅遊的路線。最少的則隻有一趟班車,想必是最偏僻的去處。而烏伊居然出現在這路線的終點,毫不顯眼,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地名,沒有絲毫靈氣。可你就像從一團無望解開的亂麻中居然找到了個線頭,不說高興得要死,也總算吃了顆定心丸。你必須在明早開車前一個小時先買好票。經驗告訴你,這種一天隻有一趟的山區班車,上車就如同打架一樣,你要不準備拚命的話,就得趕早站隊。
  此刻,你有的是時間,隻不過肩上的旅行袋稍嫌累贅。你信步走著,裝滿木材的卡車連連掀著高音喇叭,從你身邊駛過。你進而注意到穿縣城而過的狹窄的公路上,往來的車輛,帶掛鬥的和不帶掛鬥的,都一律掀起刺耳的高音喇叭,而客車上的售票員,還把手伸出窗口,使勁拍打車幫子上的鐵皮,更為熱鬧。也隻有這樣,行人才能讓道。
  兩旁貼街的老房子一律是木板的鋪麵,樓下做的生意,樓上曬著衣服,從小兒的尿布到女人的乳罩,補了襠的短褲到印花的床單,像萬國的旗幟,在車輛的喧鬧聲和揚起的灰塵中招展。路旁水泥電線杆子上,齊目高的地方,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廣告。有一張治療狐臭的特別引起你的興趣,並不是因為你有狐臭,而是那廣告的文字來的花梢,在狐臭之後還打了個括號:

  狐臭(又名仙人臭)是一種討厭的疾病,其味難聞,令人欲吐。為此影響朋友交往耽誤婚姻大事的不乏其人。青年男女還屢屢遭到從業參軍的限製,無限痛苦,不勝煩惱。現我處采用新式綜合療法,能立即完全徹底幹淨根除臭味,療效高達97.5%。為您生活愉快,未來幸福,歡迎前來治療……

  之後,你到了一座石橋上,沒有狐臭。清風徐來,涼爽而適意,石橋架在寬闊的河麵上,橋上雖然是柏油路麵,兩邊斑駁的石柱子上刻的猴子還依稀可辨,肯定很有一番年代了。你倚著水泥加固了的石檻杆,俯視由石橋連接的這座縣城,兩岸都是黑色的瓦頂,鱗次櫛比,讓人總也看不盡望不透。兩山之間,一條展開的河穀,金黃的稻田上方鑲的綠色的竹林。河水藍澄澄的,悠悠緩緩,在河床的沙灘間流淌,到了分水的青麻石橋基下,變得墨綠而幽深,一過橋拱,便攪起一片嘩嘩的水聲,湍急的漩渦上飄出白色的泡沫。石條砌的河堤總有上十米高,留著一道道水漬,最新的一層灰黃的印子當是剛過的夏天洪水留下的痕跡。這就是尤水?它的源頭則來之靈山?
  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橙紅的團團如蓋,通體光明卻不刺眼。你眺望兩旁山穀收攏的地方,層巒疊蟑之處,如煙如霧,那虛幻的景象又黑悠悠得真真切切,將那輪通明的像在旋轉的太陽,從下端邊緣一點一點吞食。落日就越加殷紅,越加柔和,並且將金爍爍的倒影投射到一灣河水裏,幽藍的水色同閃爍的日光便連接一起,一氣波動跳躍。坐入山穀的那赤紅的一輪越發安祥,端莊中又帶點嫵媚,還有聲響。你就聽見了一種聲音,難以捉摸,卻又分明從你心底響起,彌漫開來,竟跳動了一下,像踮起腳尖,顛了一下,便落進黝黑的山影裏去了,將霞光灑滿了天空。晚風從你耳邊響了起來,也還有駛過的汽車,照樣不斷掀出刺耳的喇叭聲。你過了橋,發現橋頭有塊新鑲嵌的石板,用紅漆描在筆劃的刻道裏:永寧橋,始建於宋開元三年,一九六二年重修,一九八三年立。這該是開始旅遊業的信號。

  橋頭擺著兩趟小吃攤子。你在左邊吃一碗豆腐腦,那種細嫩可口作料齊全走街串巷到處叫賣一度絕跡如今又父業子傳的豆腐腦,你在右邊又吃了兩個從爐膛裏現夾出來熱呼呼香噴噴的芝麻蔥油燒餅,你還又在,在哪一邊已經弄不清楚了,吃了一顆顆比珍珠大不了許多甜滋滋的酒釀元宵。你當然不像遊西湖的馬二先生那樣迂腐,卻也有不壞的胃口。你品嚐祖先的這些吃食,聽吃主和小販們搭訕,他們大都是本地的熟人,你也想用這溫款的鄉音同他們套點近乎,也想同他們融成一片。你長久生活在都市裏,需要有種故鄉的感覺,你希望有個故鄉,給你點寄托,好回到孩提時代,撿回漫失了的記憶。
  你終於在橋這邊還鋪著青石板的老街上找到一家旅店,樓板都拖洗過了,還算幹淨。你要了個小單間,裏麵放了張鋪板,鋪了一張竹席子。一床灰棉線毯子,不知是洗不幹淨還就是它本色,你壓在竹席子底下,扔開了油膩的枕頭,好在天熱,你不必鋪蓋。你此刻需要的是擱下變得沉重的旅行袋,洗一洗滿身的塵土和汗味,赤膊在鋪上仰麵躺下,叉開兩腳。你隔壁在吆三喝四,有人玩牌,摸牌和甩牌都聽得一清二楚。隻一板之隔,從捅破了的糊牆紙縫裏,可以看見虛虛晃晃幾個赤膊的漢子。你也並不疲倦得就能入睡,敲了敲板壁,隔壁卻哄了起來。他們哄的並不是你,是他們自己,有贏家和輸家,總是輸的在賴帳。他們在旅館裏公然聚賭,房裏板壁上就貼著縣公安局的通告,明令禁止一是賭博,二是賣淫。你倒想看看法令在這裏究竟起不起效應。你穿上衣服,到走廊上,敲了敲半掩的房門。敲與不敲都一個樣,裏麵照樣哈喝,並沒有人答理。你幹脆推門進去,圍坐在當中的一塊鋪板上的四條漢子都轉身望你,吃驚的並不是他們,恰恰是你自己。四個人四張怪相,臉上都貼的紙條,有橫貼在眉頭上的,也有貼在嘴唇鼻子和麵頰上的,看上去又可惡又可笑。可他們沒有笑,隻望著你,是你打擾了他們,顯然有些惱怒。
  “噢,你們在玩牌呢,”你隻好表示歉意。
  他們便繼續甩著牌。這是一種長長的紙牌,印著像麻將一樣的紅黑點子,還有天門和地牢。輸的由贏家來罰,撕一角報紙貼在對方指定的部位。這純粹是一種惡作劇,一種發泄,抑或是輸贏結帳時的記號,賭家約定,外人無從知曉。
  你退了出來,回到房裏,重新躺下,望著天花板上電燈泡四周密密麻麻的斑點,竟是無以計數的蚊子,就等電燈一滅好來吸血,你趕緊放下蚊帳,網羅在窄小的圓錘形的空間裏,頂上有一個竹蔑做的蚊帳圈。你好久沒有睡在這樣的帳頂下了,你也早過了望著帳項可以睜眼暇想或是做夢的年紀,今天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麽衝動,該見識的你都�一領教了,你還要找尋什麽?人到中年,該安安穩穩過日子,混上一個不忙的差事,有個不高不低的職位,做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安一個舒適的小窩,銀行裏存上一筆款子,月月積累,除去養老,再留點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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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過渡地帶,邛崍山的中段羌族地區,見到了對火的崇拜,人類原始的文明的遺存。無論哪一個民族遠古的祖先都崇拜過給他們帶來最初文明的火,它是神聖的。他坐在火塘前喝酒,進嘴之前,先要用手指沾了沾碗裏的酒,對著炭火彈動手指,那炭火便噗哧噗哧作響,冒起藍色的火苗。我也才覺得我是真實的。
  “敬灶神爺呢,多虧的他,我們才有得吃喝,”他說。
  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他削瘦的麵頰,高高的鼻梁和顴骨。他說他是羌族人,底下耿達鄉的人。我不便就問有關鬼神的事,隻是說我來了解這山裏的民歌。這山裏還有沒有跳歌莊的?他說他就會跳,早先是圍著火塘,男男女女,一跳通宵達旦,後來取締了。
  “為什麽?”我明知故問,這又是我不真實之處。
  “不是文化革命嗎?說是歌詞不健康,後來就改唱語錄歌。”
  “後來呢?”我故意還問,這已經成為一種積習。
  “後來就沒人唱了。現今又開始跳起來,不過,現今的年輕人會的不多,我還教過他們。”
  我請他做個示範,他毫不遲疑,立刻站起來,前一腳後一腳踏著步子唱了起來。他聲音低沉而渾厚,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我確信他是羌族人,可這裏管戶口的民警就懷疑,認為申報為藏族或羌族的都是為了逃避計劃生育,好多生孩子。
  他唱了一段又一段。他說他是個好玩的人,這我也信。他解脫了鄉長的職務,重又像一個山裏人,一個山裏好熱鬧的老頭子,可惜過了風流的年紀。
  他還能念好多咒語,是獵人進山時使的法術,叫黑山法,或是叫邪術。他並不回避,他確信這種咒語能把野獸趕進設下的陷阱,或是讓它踏上安的套子。這使邪術的又不光是人對野獸,人與人之間也用來報複。如果被人使用了黑山法,就注定在山裏走不出來。這就像我小時候聽說過的鬼打牆,人在山裏走夜路,走著走著,眼麵前會出現一道牆,一座峭壁,或是一條深深的河,怎麽也走不過去。破不了這法,腳就是邁不出這一步,就不斷走回頭路。於是,到天亮才發現不過在原地轉圈。這還算好的,更糟的還能把人引向絕境,那就是死亡。
  他念著一串又一串咒語,不像他唱歌時那樣悠緩從容,都喃喃呐呐,十分急促。我無法完全聽懂,卻感受到了這語言的魅力,這種魔怪森然的氣息就彌漫在被煙子熏得烏黑的屋子裏。火舌粘著燉羊肉的鐵鍋,將他那雙眼睛映得一閃一閃,這都真真切切。
  你找尋去靈山的路的同時,我正沿長江漫遊,就找尋這種真實。我剛經曆了一場事變,還被醫生誤診為肺癌,死神同我開了個玩笑,我終於從他打的這堵牆裏走出來了,暗自慶幸。生命之於我重又變得這樣新鮮。我早該離開那個被汙染了的環境,回到自然中來,找尋這種實實在在的生活。
  在我那個環境裏,人總教導我生活是文學的源泉,文學又必須忠於生活,忠於生活的真實。而我的錯誤恰恰在於我脫離了生活,因而便違背了生活的真實,而生活的真實則不等於生活的表象,這生活的真實或者說生活的本質本應該是這樣而非那樣。而我所以違背了生活的真實就囚為我隻羅列了生活中一係列的現象,當然不可能正確反映生活,結果隻能走上歪曲現實的歧途。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否走上了正道,好歹總算躲開了那熱鬧的文壇,也從我那間總煙霧騰騰的房間裏逃出來了,那屋子裏堆滿的書籍也壓得我難以喘氣。它們都在講述各種各樣的真實,從曆史的真實到做人的真實,我實在不知道這許多真實有什麽用處。可我竟然被這些真實糾纏住,在它們的羅網裏掙紮,活像隻落進蛛網裏的蟲子。幸虧是那誤診了我的大夫救了我的命。他倒是挺坦誠,讓我自己對比著看我先後拍的那兩張全胸片,左肺第二肋間一塊模糊的陰影蔓延到了氣管壁。即使把左肺葉全部摘除也無濟於事,這結論不言自明。我父親便死於肺癌,從發現到去世隻三個月,也是他診斷的,我相信他的醫術,他相信科學。我在兩個不同的醫院拍的兩張胸片都一模一樣,不叫能是技術上的差錯。他義開了一張作斷層照相的單子,登記預約的日期在半個月之後。我沒什麽可著急的,無非再確定一下這腫瘤的體積。我父親去世前都做過,我拍與不拍都步他的後塵,並不是什麽新鮮的事。而我竟然從死神的指縫裏溜出來了,不能不說是幸運。我相信科學,也相信命運。
  我見過一位人類學家三十年代在羌族地區收集到的一段四寸多長的木頭,刻畫成一個用雙手倒立著的人形,頭上有墨跡點出的五官,身軀上寫著兩個字“長命”,叫做“倒立牾猖”,很有點惡作劇的味道。我問這位退休鄉長,現在還有沒有這種保護神,他說這叫做“老根”。這木偶得同新生兒共生死,人死後,也同屍體一起送出家門,死人埋葬了,它便擱在山野裏,讓靈魂也回歸自然。我問他能不能替我找到一件,我好帶在身上。他笑了笑,說這是獵人上山揣在懷裏辟邪的,對我這樣的人沒用。
  “能不能找到一位懂得這種邪術的老獵人,跟他一起去打獵?”我又問。
  “那石老爺最有本事了,”他想了想,說。
  “能找到地嗎?”我立刻間。
  “他在石老爺屋。”
  “這石老爺屋在哪裏?”
  “從這裏再往上去二十裏到銀廠溝,從溝裏進到山洞的盡頭,就有個石屋。”
  “這是個地名,還就是他石老爺的屋?”
  他說是個地名,也真有一間石屋,石老爺就住在裏麵。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我追問。
  “已經死啦。他躺在鋪上,就睡死過去了。太老了,他活到九十好幾,也有說一百好幾十,總歸,沒有人說得清他的歲數。”
  “那他後人還在嗎?”我少不得又問。
  “我老爺一輩,我剛記事,他就這樣一個人過。”
  “也沒有老伴?”
  “他就一個人住在銀廠溝裏,從山溝裏進去,高處獨家獨戶,一個人,一間屋。噢,屋裏牆上還掛著他那杆槍。”
  我問他這話什麽意思。
  他說這是一個好獵手,一個法術很高的獵手,現今是找不到這樣的獵手了。人都知道他屋裏還掛著他那杆槍,百發百中,就是沒有人敢去取。
  “為什麽?”我更不明白了。
  “進銀廠溝的路斷了。”
  “再也進不去了?”
  “進不去啦。早先有人在那裏開過銀礦,成都來的一家字號,雇了一批工開礦。後來銀廠遭搶,人也跟著散了夥。開礦時修的進溝裏的棧道垮的垮了,沒垮的也朽了。”
  “那是哪年的事?”
  “我老爺還在世,有頭五十年了吧。”
  可不,他都已經退休,也成了曆史,真實的曆史。
  “就再沒有人進去過?”我越發想打聽個究竟。
  “說不準,總歸不好進去。”
  “那屋也朽了?”
  “石頭搭的那能朽了。”
  “我說那房梁。”“噢,那倒是。”
  他不想領我進去,不想介紹個獵人才這樣唬弄我,我想。
  “那怎麽知道槍還掛在牆上?”我還要問。
  “都這麽說,總有人見到。都說這石老爺也真怪,屍首都不爛,也沒有野物敢碰它,直挺挺躺在鋪上,幹瘦幹瘦的,牆上就掛的他那杆槍。”
  “這不可能,山裏水氣這樣重,屍體不可能不腐爛,槍都該鏽成一堆鐵鏽了,”我反駁道。
  “不曉得,好多年了,人都這樣講,”他不以為然,照樣講他的。火光在他眼睛裏跳動,透出一層狡猾,我以為。
  “你不是沒見嗎?”我仍然不放過。
  “有人見過的講,”他就像睡著了一樣,幹瘦幹瘦的,“頭前牆上就掛著的他那杆槍,”他繼續說,不動聲色。“他會邪術,不要說沒有人敢去偷他那杯槍,野物都不敢沾邊。”
  這獵手已經被神化了。曆史同傳說混為一談,一篇民間故事就這樣誕生的。真實隻存在於經驗之中,而且得是自身的經驗,然而,那怕是自身的經驗,一經轉述,依然成了故事。真實是無法論證的,也毋須去論證,讓所謂生活的真實的辯士去辯論就得了,要緊的是生活。真實的隻是我坐在這火塘邊上,在這被油煙熏得烏黑的屋子裏,看到的他眼睛裏跳動的火光,真實的隻是我自己,真實的隻是這瞬間的感受,你無法向他人轉述。那門外雲霧籠罩下,青山隱約,什麽地方那湍急的溪流嘩嘩水聲在你心裏作響,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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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於是來到了這烏伊鎮,一條鋪著青石板的長長的小街,你就走在印著一道深深的獨輪車轍的石板路上,一下子便走進了你的童年,你童年似乎待過的同樣古舊的山鄉小鎮。不過你已經見不到手推的獨輪車了,代替那抹上豆油的棗木軸的吱呀聲是滿街直響的自行車鈴聲。這裏騎自行車得有耍雜技的本事,車座上掛著沉甸甸的麻袋,在往來的行人,挑的擔子,拉的板車和屋簷下的攤販間搖晃穿行,少不了惹來叫罵,而叫罵在這一片叫賣討價調笑聲中倒也顯得生機勃勃。你吸著醬菜,豬下水,生皮子,鬆油柴,稻草和石灰混雜的氣息,兩邊的小鋪麵南貨,醬園,油坊,米店,中西藥鋪,綢布莊,鞋攤,茶館,肉案,裁縫店,開水爐子,草繩瓷器,香燭紙錢的雜貨鋪子,讓你目不暇顧,一家緊挨一家,從前清以來就未曾有過多大變化。總敲著煎鍋貼的平底鍋的老正興也恢複了被砸了的字號,一品香樓上的窗戶如今又酒旗高挑。最氣派的當然還數國營的百貨公司,新翻蓋的三層水泥樓房,一麵玻璃櫥窗就頂得上一家老的鋪麵,隻是櫥窗裏的灰塵總也不見打掃。比較顯眼的再就是照相館了,掛滿了搔首弄姿或戲裝打扮的姑娘,都是當地有名有姓的美女,不像電影招貼畫上的那些明星遠在天邊。這地方還真出美人,一個個如花似玉,托著香腮,做著眉眼,都經過攝影師精心擺布,隻是著的顏色紅的過紅,綠的太綠。彩色擴印當然也有了,貼著告示,二十天取像,顯然少說也得拿到縣城裏去衝洗。你如果不是命運的機緣,也許就在這小鎮上出生,長大,成親,也娶上個這樣的美人,也早給你生兒育女。想到這裏,你就笑了,趕緊走開,免得人以為你相中了哪位,無端的想入非非。你還就有那麽多遐想,望著店麵上的那些閣樓,掛著窗簾,擺著盆景或花,不由得想知道這裏的人過的什麽樣的生活?有一幢門上掛著鐵鎖的危樓,柱子都傾斜了,朽了的雕花的椽頭和欄杆都說明當年的氣派,這房主和他後代的命運就耐人尋思。旁邊的一家店麵裏則賣的港式衣衫和牛仔褲,還吊著長統絲襪,貼著外國女人露出大腿的商標。門前又掛了塊明晃晃的金字招牌,“新新技術開發公司”,也不知開發的是哪門技術。再往前,有一家堆滿生石灰的鋪麵,這就到了街的盡頭,前麵大概是一家米粉廠,一塊空場子上釘著樁子,拉著鐵絲,掛滿了米粉。你折回頭,從茶水爐子邊上的一條小巷進去,拐了一個彎之後,便又迷失在回憶裏。
  一扇半掩著的門裏一個潮濕的天井。一個荒蕪的庭院,空寂無人,牆角堆著瓦礫。你記得你小時候你家邊上那個圍牆倒塌的後院讓你畏懼還又向往,故事裏講的狐仙你覺得就從那裏來的。放學之後,你總提心吊膽止不住一個人去探望,你未見過狐仙,可這種神秘的感覺總伴隨你童年的記憶。那裏有個斷裂的石凳,一口也許幹枯了的井。深秋時分,風吹著桔黃的瓦楞草,陽光十分明朗。這些院門緊閉的人家都有他們的曆史,這一切都像陳舊的事故。冬天,北風在巷子裏呼嘯,你穿著暖和的新棉鞋,也跟孩子們在牆角裏跺腳,你當然記得那一首歌謠:

  月亮湯湯,騎馬燒香,燒死羅大姐,氣死豆三娘,三娘摘豆,豆角空,嫁濟公,濟公矮,嫁螃蟹,螃蟹過溝,踩著泥鰍,泥鰍告狀,告著和尚,和尚念經,念著觀音,觀音撒尿,撒著小鬼,把得肚子疼,請個財神來跳神,跳神跳不成,白費我二百文。

  屋頂上的瓦楞草,幹枯的和新生的,細白的和蔥綠的,在風中都輕微抖動,有多少年沒見過瓦楞草了?你赤腳在印著深深的獨輪車轍的青石板上僻僻叭叭拍打著,從童年裏跑出來了,跑到如今,那一雙光腳板,汙黑的光腳板,就在你麵前拍打,你拍打過沒拍打過光腳板這並不重要,你需要的是這種心象。
  你在這些小巷子裏總算繞出來了,到了公路上,從縣城來的班車就在這裏掉頭,當即再回轉去。路邊上是汽車站,裏麵有一個買票的窗口和幾條長凳,你剛才就在這裏下的車。斜對麵有一家旅店一趟平房,磚牆上刷的石灰,上麵寫著“內有雅室”,看上去倒也幹淨,你好歹也得找地方住下,便走了進去。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服務員在掃走廊,你問她有房間嗎?她隻說有。你問她這離靈山還有多遠?她白了你一眼,這就是說是公家開的旅店,她按月拿的是國家的工資,沒有多餘的話。
  “二號,”她用掃帚的把手指了指開著的房門。你拎著旅行包進去,裏麵有兩個鋪位。一張床上繞腿躺著個人,抱了本《飛狐外傳》,書名寫在包著封麵的牛皮紙上,顯然是書攤上租來的。你同他打個招呼,他也放下書衝你點頭。
  “你好。”
  “來了?”
  “來了。”
  “抽根煙。”他甩根煙給你。
  “多謝,”你在他對麵的空床上坐下。他也正需要有個人談談。
  “來這裏多時了?”
  “上十天了。”他坐起來,給自己點上一支煙。
  “來采購的?”你琢磨著問。
  “弄木材。”
  “這裏木材好弄嗎?”
  “你有指標嗎?”他反問你,滿有興趣。
  “什麽指標?”
  “國家計劃的指標呀。”
  “沒有。”
  “那不好辦。”他重又躺下。
  “這林區木材也短缺?”
  “木頭倒是有,價格不一樣。”他懶洋洋的,看出你是個老外。
  “你是等便宜的價格的?”
  “晦,”他漫聲應答了一下,便抄起書看。
  “你們跑采購的見多識廣呀,”你還得奉承他兩句,好向他打聽。
  “那裏,”他謙虛了。
  “這靈山怎麽去法?”
  他沒有應答。你隻好說你是來看風景的,哪裏有好的去處?
  “河邊上有個涼亭,坐在那裏看對麵的山水,風景都不錯。”
  “您好生歇著!”你寒暄道。
  你留下旅行袋,找服務員登了個記,便出了旅店。公路的盡頭是河邊的渡口。石條砌的台階陡直下去,有十多公尺,石級下停靠著幾隻插著竹篙的烏篷船。河麵並不寬但河床開闊,顯然還不到漲水季節。對麵河灘邊上有一隻渡船,有人上下,這邊石階上坐的人都等那船過渡。
  碼頭上方,堤岸上,還真有個飛簷跳角的涼亭。涼亭外擺著一副副差不多是空的籮筐,亭裏坐著歇涼的大都是對岸趕集賣完東西的農民。他們大聲聒噪,粗粗聽去,頗像宋人話本中的語言。這涼亭新油漆過。糖下重彩繪的龍鳳圖案,正麵兩根柱子上一副對聯:

  歇坐須知勿論他人短處
  起步登程盡賞龍溪秀水

  你再轉到背麵,看那兩根柱子,竟然寫道:

  別行莫忘耳聞萍水良言
  回眸遠矚勝覽鳳裏靈山

  你立刻有了興致。渡船大概是過來了,歇涼的紛紛挑起擔子,隻有一位老人還坐在涼亭裏。
  “老人家,請問這對子——”
  “你是問這楹聯?”老者糾正道。
  “是,老先生,請問這楹聯是哪位的手筆?”你問得更加恭敬。
  “大學士陳先寧先生!”他張開口,露出幾顆稀疏的黑牙,一板一眼,咬字分明。
  “沒聽說過,”你隻好坦白你的無知,“這位先生在哪個大學裏任教?”
  “你們當然不知道,都上千年的人了。”老人不勝鄙夷。
  “您別逗,老人家,”你解嘲道。
  “你又不戴眼鏡子,看不見嗎?”他指著亭子的鬥拱說。
  你抬頭看見那未曾著色的一道橫梁上,果真用朱筆寫著:大宋紹興十年歲次庚甲孟春立,大清乾隆十九年歲次甲戌三月二十九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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