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17）

“雪雪啊，你看上去氣色真好，出去度假真是養人啊！”視頻那頭肖英對著馬雪說，“阿亮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哎，離了也好，解脫了。否則啊，阿亮真不知道要被那個女人折磨成什麽樣。這些日子，阿亮一直在上海，馬強有時候陪著他喝喝酒，哎，一下子落了單，怎麽看都不對勁啊。”肖英一個勁兒地嘀咕著，馬雪聽著聽著開始皺起了眉頭。

“你們這些在上海的朋友多關心關心阿亮，多陪他吃吃飯，聊聊天。反正他現在又不差錢，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頂多就是要找個同伴。再說了，他這年紀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在國內應該很吃香的吧，不怕沒有年輕妹妹找上門，你呀，有這功夫跟我視頻，還不如多替李亮張羅張羅，希望他能找到那個愛他珍惜他的人。”馬雪明顯聽出了肖英的弦外之音，趕緊打起圓場，不想讓肖英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雪雪，你這就不對了，我們都知道阿亮心裏怎麽想的。他從來就隻喜歡你一個人，就算結婚離婚了，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你別裝傻，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我們這些外人幫得上忙？你是沒看到阿亮剛從德國回來的那幾天，哎，一塌糊塗，真的一塌糊塗。從來沒見過阿亮這麽頹，這麽有氣無力。好像沒了脊椎骨一樣，人整個癱在沙發上的樣子太讓人心痛了。雪雪，你真忍心？”肖英沒有因為馬雪的幾句話就放棄，索性扯開來說得明明白白。

“肖英，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他怎麽想我不是我能控製的，我現在有先生，有女兒，有我自己的家庭，而且我為這個家努力了那麽多年，難道就因為他這麽個初戀就全部拋開？你用腦子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聊吧。”馬雪有些氣憤地結束了和肖英的視頻。胃裏一陣翻騰，可能是巴塞羅那海鮮還在折騰著自己敏感的胃。度假的幾天，馬雪很注意飲食，盡量吃些清淡的，但是海鮮飯裏還是有些東西觸及到了馬雪的胃，好在這次沒有怎麽吐。終於等到回到家後，胃才開始有了隱隱的痛。馬雪的胃從小就很敏感，吃東西不能太燙，也不能喝冰的。那些年上海烈日當空的夏日裏，馬雪也隻能喝著常溫的飲料，看著身邊朋友們大快朵頤地吃著熱氣騰騰的現炒澆頭麵，喝著冰鎮飲料。出國後，馬雪就不再喝碳酸飲料了，平時就喝白開水，工作時喝咖啡和茶。先生知道馬雪脆弱的胃，家裏常備三九胃泰，每次馬雪回國都會買一些。

複活節後，馬雪的工作重點主要在漢堡，去中國出差的機會明顯減少，這讓馬雪反而心安。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碰上李亮，甚至肖英和馬強等發小，因為她知道馬強他們肯定把李亮往自己身邊推，這，不是馬雪希望的。李亮應該開始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再次從馬雪這裏找尋安慰，而且馬雪也清楚地知道，她在李亮的記憶裏隻停留在分手時二十幾歲的青蔥歲月，這二十幾年馬雪的生活李亮不清楚。留在記憶裏吧，那時的鮮亮會提醒自己曾有過的青春，僅此而已。人，總是往前走，時間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曾經一起走過，那就讓它安靜地躺在記憶的河裏，雋永流動。

四月下旬，馬雪還是要去上海出差，蘇州工廠裏出了問題，馬雪和另一個同事要去處理。出了浦東機場，馬雪考慮是不是直接去蘇州，她和同事都希望盡快能趕到工廠。和接機的上海同事溝通後，決定先在上海停一晚，第二天去蘇州。馬雪一行人開車來到了四季酒店，領了房卡後，馬雪拖著行李箱來到了2018房間。收拾停當，馬雪準備和同事去吃晚飯。在大堂電梯口和同事碰頭後，兩個人就往酒店門口走去。這家酒店離馬雪媽媽家不是很遠，馬雪對這一帶也算熟悉。和同事並肩走在馬路上，馬雪正想問同事晚上想吃什麽的時候，就看見馬路對麵停著一輛黑色寶馬。馬雪隻看了一眼，就和同事往南京西路方向走去。馬雪心裏有些不舒服，她並不認為李亮能追蹤自己，再說了，現在上海有黑色寶馬車的人也挺多的，估計是自己多想了吧。

同事想吃上海菜，馬雪就帶他來到了南京西路茂名北路的關於我們創意餐廳，看著菜單上漂亮的照片，馬雪的胃口被吊了起來，和同事商量後點了香煎肉眼牛排飯，菜肉大餛飩和小青龍羅勒意麵，給自己要了杯米漿豆奶，給同事要了瓶啤酒。看著這家清新的飯店，馬雪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從網上看到這家店是三個上海小孩一起開的。看著中西結合的菜單，馬雪覺得這才是海納百川的上海啊，既能吃到菜肉餛飩又能喝到卡布基諾，這樣的店應該很能吸引年輕人吧。她看了看周圍，發現她和同事估計是今天這家飯店裏年齡最大的客戶了。馬雪把自己的發現說給了同事舒默聽，舒默也看了一眼周圍笑了起來，“是啊，雪，我們這些中年人很顯眼啊。”五十開外的舒默有著典型日耳曼人的體型，開始有禿頂跡象的頭頂上一些散落的金發夾著白發貼在頭上，魁梧的身材上穿著件白色襯衫，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在他壯碩的啤酒肚下把結實的腿部包裹起來，黑色皮鞋把這個德國人襯托得幹練，務實。這次馬雪一定帶著舒默來中國是因為他是技術部主管，在剛得到蘇州工廠出問題時，馬雪就去了舒默辦公室跟他討論了半天，舒默認為就算出現問題也應該能解決，並且在第二天就整理好一些解決方案交給馬雪，馬雪還是不放心，執意讓舒默和自己同行。馬雪希望到了蘇州後，問題能迎刃而解，而不是有任何拖拉或遺留下小問題。

四月的上海天氣適中，春風時不時地從天空飄來一陣，馬雪和舒默吃完飯走在燈火通明的南京西路，看著商店裏人頭攢動，馬雪不禁感慨到，“這就是我出生成長的城市，多繁華啊！”

“是的，雪，上海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你應該為自己驕傲！她給了你別人沒有的特別氣質，你很優秀！”舒默看著馬路上來往的車輛，讚美著自己這位中國同事。馬雪在這家公司麵試時，舒默曾是主考官之一。當時舒默就對這個中國女人刮目相看，很多外國人說德語或多或少會碰到一些發不太準確的音，但馬雪的德語聽上去很標準，當時舒默曾問過馬雪學了幾年德語，馬雪告訴考官們她是到了德國後才開始學的，因為先生是德國人，所以練習的機會比較多。到異國他鄉，為了入鄉隨俗，很多人都學習並希望盡快掌握當地的語言和風土人情，德國雖然不是移民大國，但很多不同民族還是在德國生活了下來。舒默對像馬雪這樣努力學習的外國人很讚賞，德國人對努力務實的精神很推崇，因此在舒默眼裏，這個中國同事在這幾年裏的工作表現也證實了麵試時他對馬雪的認知。這次出差，舒默本不想自己出馬，但在馬雪再三勸說下才同意前來解決問題。

回到酒店才剛過八點，進門後，馬雪和舒默走向電梯間，忽然馬雪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李亮，他怎麽在這裏？難道剛才那輛寶馬真的是李亮的？馬雪心裏無來由地開始往下沉，這時就看見李亮也朝電梯間走來。

“雪雪，真巧啊，你這次出差住這裏？”李亮看著馬雪和舒默慢慢問道，“我一個客戶也住這裏。”

“是嗎？那還真巧啊。”馬雪根本不相信李亮說的話，她麵無表情地應答著。身邊的舒默開口問馬雪是不是碰到朋友了，馬雪點了點頭，舒默知趣地跨步走入電梯。馬雪和李亮並排站在電梯間，誰也不說話。

“雪雪，陪我喝一杯吧。”李亮轉身看著馬雪，馬雪今天穿著淺色風衣，黑色西褲和一雙黑色坡跟皮鞋。馬雪雙手插在口袋裏，當她聽到李亮的提議，她慢慢低下了頭，想了一會兒後抬眼看著李亮問道，“李亮，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陪你喝酒可以，但也就隻是喝酒，你明白嗎？”

“雪雪，你想哪兒去了？走，我帶你去一家酒吧，你肯定會喜歡的。”李亮說著就拉著馬雪往外走。馬雪甩開李亮的手說道，“我自己會走，你先去把車開出來。”

“不用開車，離這兒很近，走過去也就幾分鍾。”李亮說著就往酒店外走去，馬雪跟在李亮後麵，邊走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