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14)

同事們說要吃地道中國菜，馬雪在手機上搜索，最後決定去粵菜館點都德嚐嚐。一行人進了飯店要了個包房，馬雪點菜，她把大眾點評上推薦菜都點兩份了，又加了自己愛吃的百合醬鳳爪和青芥無骨鴨掌，對同事介紹說這鳳爪鴨掌是很多中國人的最愛。當同事們看到馬雪吃著鳳爪並吐出小骨頭時，有個年輕人躍躍欲試，嚐了一小塊說挺好吃的，就是骨頭太多便不再嚐試。粵菜館這些菜點分量都不大，馬雪擔心同事們吃不飽就向服務員要了三盤生煎韭菜餃，看著同事們用筷子夾著中式點心，馬雪心裏生出一絲暖意。在德國的中國人分布很廣，漢堡算是德國北部的大城市了，平時馬雪也在亞洲商店裏碰到過黑頭發的亞洲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國人。全球化的今天，中國美食的強大魅力讓自己的這些德國同事們深深覺得中國美食博大精深，美味無窮。德國的豬蹄和啤酒全球聞名，可與中國美食相比就顯得單調很多。

一夥人飽餐後走在人潮熙攘的淮海路上，馬雪告訴他們這條路本來是一條商業街，很多商廈以及中國名品店都坐落在這條路上，他們一行往西走，當走在淮海路成都路的環形立交橋上的時候，馬雪對同事們說道，“這立交橋有段時間了，往北就能看到延安路立交。上海的交通現在天上地下四通八達，地鐵最方便。”同事們看著燈火闌珊，商店琳琅滿目不禁感歎著上海的繁華。

晚上八點半馬雪和同事們回到了波特曼，他們向電梯間走去，馬雪忽然發現大堂裏李亮的身影。她看了一眼並沒有走過去的意思，這時李亮發現了她，他站起身朝馬雪招了招手，馬雪的德國同事也看見了李亮，馬上問馬雪怎麽回事情。馬雪告訴他們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就和同事們道別轉身朝李亮走去。李亮看著穿著深褐色大衣的馬雪朝自己走來就慢慢坐了下來，走到李亮麵前，馬雪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坐在李亮對麵，沒有說話。

“你喝點什麽？卡布基諾？”李亮問道，“要不去酒吧要杯雞尾酒？”

“找我有什麽事情？你先說吧，喝什麽不急，我剛和同事們吃完晚飯，現在挺飽的。”馬雪低聲說道，“有空多回家陪陪家人吧，我沒想到這次出差會碰到你。我沒有告訴肖英，那天你怎麽會出現在我家？”馬雪有些不客氣地問李亮。

”雪雪，你先別急，在你公司發生的事我再次跟你道歉，我知道我這麽做根本不能彌補什麽，但真的請你原諒我老婆，她可能跟社會脫節太久了，才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李亮無奈地說了起來，”結婚後，她就不再工作，在家待產，生了孩子就全心全意照顧孩子。應該說她是很負責的母親，我兒子對她很依賴，我常年不在家，她也照顧我媽，所以說，從某些方麵來說，她是個好妻子。隻是，我跟她之間的感情，哎，怎麽說呢，說不清楚，真說不清楚。“

”你不用跟我說清楚，你要跟她說清楚，你們之間的感情跟別人無關，這點你還不明白？“馬雪有些不耐煩地看著李亮，把身體往後靠。她從來就不把自己當成別人的婚姻谘詢師，可每次當李亮在她麵前說起婚姻時，她不自覺地就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婚姻裏的雙方如果溝通不及時，會造成多大的麻煩你應該清楚。再加上你常年不在家，如果連難得在家時都往外跑，那你太太怎麽會不心寒？雖然你保證了家庭經濟基礎，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女人是需要男人來疼愛的。家務找個鍾點工就能搞定，可是太太是相伴你一生的那個人，你難道不該多花些心思在她身上？哎，多說無用，你自己想想吧，我明天回德國，行李還沒收拾呢，喝完這咖啡早點回家吧。“說完，馬雪起身拿起大衣徑自朝電梯間走去。李亮起身看著馬雪從身邊走過，低下了頭。

衝了個澡，馬雪開始收拾行李，一個小行李箱外加一個大公文包，也沒有太多東西。不一會兒馬雪就收拾停當，看著明天要穿的衣服都掛在衣架上，馬雪走到床上躺了下來，頭發還有些濕，她起身去了洗手間，打開吹風機吹了一會兒，又從化妝包裏拿出一瓶發油，擠了幾滴在手掌心，肉開後塗在發梢上。馬雪看著浴鏡裏的自己，黑發裏參雜這一些銀絲，到肩頭的中長發有些大卷。自己這頭不怎麽好伺候的頭發讓她從懂事開始就不知道到底該怎麽打理。短發時倒還好，很精神。現在這頭發是女兒硬要她留的，說是媽媽這樣子好看。馬雪對著鏡子笑了笑，鏡中的女人瘦瘦的，但很精神。白色浴袍包裹著纖細身軀緩緩走出了洗手間，再次躺上了床。

忽然一陣雜亂的敲門聲把馬雪瞎了一跳，馬雪拉緊浴袍，下床走到門後問了聲，”誰啊？“

又是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別再鬧了，你到底想幹什麽？”是李亮的聲音，馬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知道門外站著柳洛斯和追上來的李亮。她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找到了這裏，馬雪不想把事情搞大，在酒店發生這種事不僅丟人而且自己還真有些百口難辨的感覺。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浴袍，馬雪在想是不是要換衣服，這時門外女人的尖細嗓音再次響起，“有本事就出來，別以為躲在房間裏就不知道做了什麽齷齪事情，要偷男人也不是這麽個偷法的，從德國到上海，你這女人本事還真大！”髒亂不堪的話語從柳洛斯嘴裏冒了出來，馬雪本想換衣服，但聽到這些話，她忽然打開房門，平靜地站在門口，看著門外黑發紅唇的柳洛斯激動無比的模樣。柳洛斯在看到馬雪的時候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馬雪竟然開了門，一身浴袍站在離自己不要一米距離的房門口。

“這位女士，請不要在這家酒店大聲喧嘩，我住在這個房間，不清楚你是怎麽知道我房間號的，看來下次出差我要換個酒店了，”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在柳洛斯身邊萬分無奈的李亮，接著說了起來，“李亮，剛才我就勸過你，讓你多回家陪家人，你可以和你太太說說我剛才都跟你說了什麽，作為一起長大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婚姻幸福，家庭和睦，並真誠歡迎你全家有機會來漢堡度假，到時候我一定盡地主之誼，帶你們在周邊走走。我想你應該跟你太太好好溝通，也有義務解釋清楚我們之間的朋友關係，不要讓你太太誤會了。如果你和你太太沒有什麽事情的話，請離開這裏，我要休息了，再見。”說完，馬雪轉身進房並關上了房門。

柳洛斯看到再次關上的房門才反應過來，她正要上前再敲門，卻被李亮低聲喝斥道，“還嫌不丟人？回去，回家，別再丟人現眼了！”柳洛斯張開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李亮拽著快步走到電梯處，李亮隻覺得自己狼狽不堪，而柳洛斯則像隻鬥敗的公雞，胸口一下一下起伏著，好像還有很多怨氣沒有出，隻覺得不能這麽便宜就放過馬雪。

房間裏的馬雪靠著門站了一會兒，聽到外麵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渾身上下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走到床邊坐在床上，隻希望李亮能跟他太太好好解釋清楚，她不想以後每次回上海都碰到柳洛斯，麻煩，這個女人太麻煩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敲門，她起身走到門口問了聲“誰啊”“額，雪，是我馬丁，剛才我聽到你房間門口有些吵，我來問一下，你沒事吧？”原來是德國同事，馬雪開門跟他說了沒事，就關上房門，腳步有些沉重地走到床前，她狠狠地把自己拋到床上，隻想快點回到漢堡自己的家。上海作為自己的故鄉應該是牽動著馬雪心弦的，有媽媽在，也有那些一起長大的朋友們。可是因為柳洛斯，馬雪卻突然覺得還是待在漢堡吧，至少柳洛斯不可能追到漢堡像防賊一樣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