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後（5）

阿亮本名李亮，很普通的名字，父母都是中學老師。作為中學老師的孩子，他的童年，青少年都很按部就班，直到高考前。那年春天，就在離高考前的幾個月他見到了馬雪，本來根本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在馬強的撮合下碰到了。那時的馬雪才剛上初中，整個人瘦得不比一根火柴粗多少，有點頭大身體小的錯覺。還沒長開的身體手腳顯得特別長，看上去有點另類。李亮已經是個發育健全的男人了，突出的喉結和變得有些沉穩的聲音已經很明顯地展露出了男人該有的身體。那次具體為了什麽聚會現在他們都已經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後來李亮送馬雪去車站。很多情愫在不知不覺中種下，發芽已經是李亮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了，那時馬雪已經上高中了，學業越來越重，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而李亮那時候並沒有多少課，有空就會約馬雪出來，一起逛馬路，一起找好吃的。年輕人本來話就投機，再加上馬雪對大學生活很憧憬，常常問李亮大學和高中的區別。那時李亮並不覺得大學和高中有什麽明顯的區別，除了選修課，基礎課程還是要一門一門地考，學生嘛，中學大學都要學習啊，不是嗎？

“對了，這次是肖英接機的嗎？”阿亮吃了口墨魚大烤問道，“我聽說她這次可是很拚啊，為了讓你來聚會跟馬強不知道保證了多少次，想來她也太熱心了。”

“可不是嗎？其實公司有車，我下飛機前跟同事還做了個說明，說我上海閨蜜一定要接我，所以讓他們跟公司車走，我跟肖英走。”馬雪想到那天下飛機前的那通解釋不由地笑了。“其實，肖英也真是的，真怕我不認得路？再不認路，商城波特曼總找的到啊。”說著又給自己夾了一口紅燒魚尾，邊吃邊稱讚道：“這家的紅燒魚尾真的不錯，太想念這口了，嗬嗬，等會兒一定好好謝謝老板。”

李亮看著馬雪吃得並不攏嘴還不忘誇老板，心裏很滿足。食物就是這麽神奇，滿足胃的同時也填滿了鄉愁，帶著思念把人拉回故鄉。李亮不是沒想過再次見到馬雪的場景，隻是當看到對麵的女人大快朵頤地樣子，似乎沒有什麽能讓他更覺得窩心。在他常年奔波的日子裏太了解一頓美食能帶來的快感。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溫熱的女兒紅看著馬雪暢快地吃著。這樣就好，這樣就算是一種彌補了吧。李亮心裏開始念叨，不要讓她知道太多，別再揭開那些血淋淋的傷疤了，沒必要，真得沒必要了。能這麽看著她已經足夠了。想到這裏，李亮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窗外，路燈照得地麵有些昏黃，深秋的上海有些蕭颯淒厲，跟飯店裏濃濃的菜香形成強烈的對比。

“你怎麽不多吃一些啊？點了那麽多，不吃多可惜啊。”馬雪吃得有些飽了，看見李亮已經很久沒動筷子了，就問道，“別說你在減肥奧，這種借口太沒有說服力了。再說了，不運動怎麽也減不了肥的，你啊，還是多動動吧，聽肖英說你在加拿大的房子有泳池，那還不天天遊上一會兒？遊泳減肥很見效的。”馬雪喝了口茶說著。

“嗯，遊泳麽也就在加拿大的時候可以遊一下。”李亮想起自己在溫哥華房子裏的泳池，那時他堅持要買帶泳池的房子跟老婆大吵一架，最終房子雖然買了下來，可他自己卻沒怎麽在泳池裏遊過，為了生意忙得全世界飛來飛去。當時李亮看中那個房子其實他心底裏隱隱想到了馬雪，這個女人跟著他學遊泳，雖然姿勢不是很標準，但馬雪學習能力很強，第一天就已經下水，把自由泳學得有模有樣了。李亮的這些心思從來都隻藏在心裏，從沒有人知道。今天他忽然很想告訴馬雪，可當馬雪說起遊泳，李亮又再次沉默。

“我有時會去社區健身房遊泳，工作一個星期後在水裏泡泡真得很舒服，而且我們那裏泳池，桑拿，健身房三合一，鍛煉起來比較方便。”馬雪夾著口上湯時蔬自顧自說著，也不理會對麵一句話也不說的李亮。“對了，你太太準備陪讀到什麽時候？等你兒子上大學了，她不會還陪著吧？”馬雪聽肖英說過李亮夫妻間的事情，雖不知道太具體，但隱隱覺得他們夫妻聚少離多已經很多年了。

“再說了，離兒子上大學還有幾年呢，到時候再說吧。”李亮很明顯不願意在馬雪麵前談自己的婚姻。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黃酒，隨著有些熱度的酒液滑入胃裏，李亮感覺到臉上熱了起來，他給自己倒了杯茶，默默地喝了一口，繼續看著窗外的路燈發呆。雪雪，別再問了，他在心裏祈禱。不想讓你看到我不堪，別惹我，別讓我難堪。

“你怎麽了？怎麽不吃菜啊？自己點這麽多難道全要我吃完？再怎麽你也是個男人，哪有讓女人吃那麽多的？”馬雪有點不耐煩地看著不吃菜的李亮抱怨起來，“你再吃點吧，這樣，你把這盤蔬菜吃了，行嗎？”馬雪把那盤上湯時蔬往李亮麵前推，“我來解決這墨魚大烤，你啊，以後盡量多吃蔬菜奧，血壓血脂不能往上飆，我們這把年紀就怕一下子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了。”馬雪認真地說道，“我這次回來看到我們這幫朋友都胖了，馬強尤其明顯，你也胖了，不過還好，連肖英也開始發福了，哎，可怕的中年啊。現在如果不注意那就不能保證以後什麽亂七八糟的病找上門了。我先生就是因為年輕時貪杯所以現在又是高血壓高血糖，心髒也有些問題，幸好他自己藥物控製得很好，家庭醫生也說現在我先生已經快成半個醫生了。”

馬雪無意間說起的這個話題引起了李亮的注意，他吃了一口蔬菜，看著馬雪問道：“你先生身體不好？”

“怎麽說呢，他這個年齡段的人身體有些不適還算正常吧，”馬雪放下筷子把整個手臂擱在桌上。這個不是她想說的話題，沒想到還是說了起來。“藥物控製地好的話，應該沒問題。”馬雪看著李亮靜靜地說到。

“沒有副作用嗎？”李亮問了一句，卻發覺這話有些冒失。“我是說長期服用藥物是不是會有副作用？”李亮又加了一句。

“嗯，有的。”馬雪說完抬眼看著招財貓一搖一搖的手臂沉靜了下來。李亮不再追問已心知肚明。兩人安靜了很久，菜吃得差不多了，女兒紅也見了底，李亮雙頰飄紅，眼神依然清澈，他把頭轉回來看著馬雪一字一句地說道：“雪雪，今天陪陪我吧。”說完盯著馬雪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馬雪詫異地看著李亮，眼裏的錯愕讓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她沒想到李亮會這麽說，更沒想到他還說得那麽赤裸和直接。馬雪低下頭避開李亮的眼睛，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馬雪有些自嘲又覺得有些可笑，不知道該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