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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礦難》

(2021-03-03 09:55:50) 下一個

短篇小說《礦難》
飛哥

盡管才剛入十一月,大山裏的日頭似乎早早地就開始貓冬了,不到下午三點的功夫就藏到西山的後頭,把個山坳裏的西頭村全都罩在陰影裏。今天是星期五,忙了一個禮拜了,各家各戶也早早地開始生火做飯。那嫋嫋的炊煙,直直地升起,遠遠望去,就像是香爐裏燃起的一柱柱香。然而,這剛剛降臨的寧靜卻被一聲悶雷似的炸響所驚擾。腳下的大地也隨之一顫。本來筆直的柱柱炊煙也瞬間被折彎了。

廣福老漢剛從後院的菜地裏拔了幾個蘿卜。聽到這麽大的響動,也沒太在意。因為不遠的山裏,經常因采石或找礦而炸山,所以村民們都習慣了。廣福隨即進了屋,將蘿卜洗了,切成塊兒,倒入大灶上燉著羊肉的鐵鍋裏。隨後將碗筷和一小瓶二鍋頭擺在炕頭的飯桌上。眼看著取暖的戰爐子裏的煤快燒盡了,於是到柴房夾了一塊蜂窩煤,放了進去。廣福老漢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沒什麽事可做了,便隨手扭開了收音機,廣播裏立馬響起了他最愛聽的梆子戲。那吵雜的戲腔、燉羊肉的香味兒、和牆上掛著的一排排照片,頓時讓這不大的小屋充滿了溫暖。廣福滿意地坐在火爐旁,拿起長煙袋,在燒得通紅的爐火上點著煙葉,開始嘬了起來。

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望著牆上的照片。就像往常一樣,打心裏歎了口氣:要是老伴兒還活著該有多好!往年都是老兩口兒和兒子玉臨圍坐在一起吃晚飯,嘮嘮村裏的家長裏短和新鮮事兒。隻可惜老伴兒前幾年得了場大病,家裏的錢都花光了,也沒能治好就過世了。撇下了他們父子倆。兒子玉臨都二十好幾了,也沒說上媳婦。前兩年,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村子裏興外出務工掙錢。玉臨也跟著村兒裏的夥計們出去到外省打工。家裏隻剩下了廣福一個人。那段日子是他最難熬的,既放不下剛過世的老伴兒,又擔心玉臨在外掙錢受苦。一年到頭,兒子會回來一兩次,可是父子倆的話卻越來越少。廣福也明白,兒子大了,見識多了,自然是越來越說不到一起去。

不過,好在年初,村子附近的大山裏發現了稀有金屬礦。當地一位有頭有臉兒人物的親戚包下了開挖權,搖身一變成了礦主,隨即開始為礦上招工。玉臨和村兒裏的幾個外出打工的夥計一商量,趁著春節回家的檔口,幹脆不回去了,直接報名當起了礦工,說是比在外打工要掙得多。廣福老漢對於兒子不再外出受苦、重新回到自己身邊,自然是打心眼兒裏高興。可是,一聽玉臨說每天要到地下幾百米深的地方幹活兒,老漢心裏就不踏實,好像兒子每天都在暗無天日的十八層地獄一樣。所以,老漢打算,等兒子攢夠了錢、娶上了媳婦,就不讓他幹了。把自家的地種好就行,收入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安穩日子。日後再生幾個孫子、孫女,也算能安度晚年了。

廣福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估麽著再有個把鍾頭,玉臨也就回來了。於是掐滅了煙袋,以免屋子裏的煙味兒太重讓玉臨發牢騷。此時,愈發濃鬱的燉肉香味兒讓老漢想起了這羊肉蘿卜湯在出鍋前還差著點兒蔥花兒。於是披上件外衣,準備到前院的大蔥地裏弄棵大蔥回來。正要出門,突然外麵街上傳來陣陣嘈雜聲。廣福關掉收音機,想聽個究竟。就聽外麵有人在喊:”不好了,礦上出事了,家裏有在礦上的,快去看看吧!“ 老漢一聽,頓時心跳就像剛打著火兒的拖拉機,快得要從嗓子眼兒裏冒了出來。他兩腿發軟,驚得差點癱坐在地上。隨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更是讓老漢覺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氣都喘不上來。隻聽前院大門外有人在大喊:”廣福叔,開門啊,我是保國,玉臨和保民都出事了,出大事了!快跟我到礦上看看吧!“

廣福刹那間就象掉入了無底洞:他平時所擔心的事,終於應驗了。他默默地坐在開往礦區的拖拉機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路邊,腦子裏一片空白。礦區的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十口人,大人哭、小孩鬧,喊著要見礦長。門口的保安隔著鐵門說:“大家先別吵,礦長馬上就來!” 話音剛落從鐵門裏頭的簡易房裏走出了一位中年男子,老遠地就哭喪著臉不停地向大家連作揖帶鞠躬:“鄉親們呐,實在對不住啊!我代表礦上給大家賠罪了!今天下午4點左右,井下發生了瓦斯爆炸,礦井通道全部都給炸塌了,井下工人一共12人,全部被埋在下頭,到現在也聯係不上、生死不明。不過,請大家放心,礦上會盡快想辦法營救!請大家節哀,容我們時間請救援隊後再想辦法!” 可是憤怒的鄉親們根本不管礦長在說什麽,紛紛指責礦區早就有安全隱患,可是仍不顧礦工們的死活。吵鬧聲中,隻有廣福老漢一言不發,他雙眼含著淚,蹲坐在一旁,拚命地抽著煙。他悔不當初未能阻止玉臨去幹這個危險的工作。他恨不得世界上能有後悔藥,能把他的兒子換回來。沒有了玉臨,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第二天一大早,一輛嶄新的黑色大奔急匆匆地開進了礦區的鐵門。走下車的正是那位神秘的礦主。礦長和其他的小頭頭兒們,殷勤地圍前圍後,把礦主請入了會議室。隨後大家都低著頭不敢出聲。礦主開始冷冰冰地發問:“一共埋了多少人?” “12個,都是西頭村兒的。” “救援的機械和施工隊何時能到?” “最快也得一個禮拜。” 礦長戰戰兢兢地回答著,額頭不停地冒著冷汗。礦主一聽,把眼一瞪,拍著桌子吼道:“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後,餓也餓死了!還挖什麽挖,就等著收屍吧!援救的費用要多少?“ ”剛打了電話,少說也得一百萬,如果難度大,還得再加。” “就算一百萬,我這剛上馬沒一年的公司就得破了產,你們個個都得喝西北風兒去!” 見礦主吼得嗓子都冒了煙兒,礦長趕快遞上茶杯。喝了口茶,礦主的怒氣也消了消,聲音略微緩和地又問:“如果賠付的話,一個工人得給多少?” “您的意思是,不救了?”礦長小聲地問道。“我沒說不救,大家想想,礦井爆炸,這些工人活下來的可能性有多大?再等至少一個禮拜,又有幾個能活著出來?如果一家賠個幾萬的話,咱們這個小廠還能東山再起,你們也能繼續吃香的、喝辣的。” 聽出了礦主的意思,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互相了一眼,隻好無奈地微微點了點頭。“我看這樣吧,孫礦,你就帶上和村兒裏老鄉熟的幾個人,組成個工作隊,這樣也好向上頭交代。先跟家屬說救援隊一個禮拜後才到,現在礦區危險,有可能再次爆炸。所以,任何人不得靠近,隻好讓大家耐心地等。一個禮拜後,再跟家屬說,如果家屬放棄援救,每家可賠付五萬元。咱們也算仁至義盡了。大家看合適嗎?” 

傍晚,睡了近一天一夜的廣福,腦子依舊是昏昏沉沉的,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那一小瓶二鍋頭已經被他喝了個精光。昨天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他多麽希望這一切隻是夢,醒來之後,他依舊在等玉臨從礦上回來。鄰居保國剛剛來過,可是卻沒有帶來什麽新消息。他的弟弟保民和玉臨一起都埋在井下。除了頓足捶胸地哀嚎,保國就像個無頭蒼蠅,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這樣在一天天絕望的等待中,西頭村的老少爺們兒終於挨到了事故後的第一周。以孫礦長為首的工作隊晚上要召集大家到村裏的活動站開會,商量有關營救的事。此刻的會議現場,村民們都默不做聲。隻有孫礦長在沉痛地講著話。身後站著幾個領班的頭頭兒,門口還站著幾個穿西裝的人。“鄉親們,實在沒辦法,這裏山高路遠,救援隊還得再等上一個禮拜才能到。礦上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已經都一個禮拜了,人活下來的可能性有多大?等救援隊來了,又得一個禮拜,基本上就沒希望了。所以礦上經過開會決定,營救的事兒就讓鄉親們自己定。礦上能提供的選擇有:如果繼續營救,活著的,礦上包醫療費外加一個月的工資,勞動合同視恢複情況再定;遇難的,發放喪葬費兩千元外加一個月的工資。這裏需要說明一下,營救費會高達百萬元,礦上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做撫恤金。請鄉親們多理解。最後一個選擇:如果大家覺得沒希望,救也白救的話,可以一次性領取撫恤金五萬元。本來最初的金額參考其它礦區的標準,都是四萬元。可是礦上的領導班子還是和礦主據理力爭,礦主也考慮都是本地老鄉,就答應又加了一萬元。如果大家都同意領撫恤金的話,五萬元現金三天之內就可以送到每家手上。我這裏有一份領取撫恤金的合同,馬上就發給大家。同意的,就簽個字。不會寫字兒的,按個手印兒也可以。” 說完,礦長向身旁的一個小工頭兒看了一眼。後者隨即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文件,開始分發給大家。礦長接著說:“今晚能做得了主的,簽好了,一份自己留著,一份交回礦上備案。三天之後錢會送到家裏。做不了主的,給三天的考慮時間。然後工作組會到各家去收合同。”

保國拿著合同,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廣福叔。廣福自始自終都默不作聲,悶頭抽著煙袋。桌上的合同連看也沒看一眼。眼見有幾家已經在文件上簽了字,保國不知所措地看著廣福:“叔,咱們簽嗎?”廣福依舊沒抬頭,隻停下手中的煙袋,低聲說道:“不簽,我要救人!” 說罷,老漢收起了煙袋,站起身就要離開。孫礦長一看有人要離開,立刻殷勤地跑過來:“大爺,您的心情我理解,也尊重您的選擇。不過,您先拿上合同,三天以後我會帶工作組到您家裏再和您商量!” “不用商量,合同也不用了。就是死了,我也要個屍首。” 說罷,廣福朝門口走去。那幾個穿著西裝、站在門口的人伸手攔住了廣福。廣福用力把他們的手推開,奪門而出。

三天後,也就是事故後的第十天,工作組開始到各家收合同。在此之前,保國也來過廣福家幾次,說村裏的其他十戶要麽早就簽了,要麽已經同意簽。就剩他們倆家了。保國說那些猶豫的,本來也不想簽,可是,覺得礦上的勢力很大,怕得罪不起,也就同意簽了。晚飯剛過,工作組從保國家出來,直接奔著廣福老漢家而來。麵對著和開會時同樣的一班人馬,廣福坐在炕沿兒上、抽著煙袋,一聲不吭。隻有礦長在苦口婆心地勸著:“大爺,全村兒就差您了。連頑固的保國在我們的勸說下也都簽了。您還是實誠點兒吧,人活下來的希望太小了,還不如來些養老的錢。我知道您養個兒子二十幾年,不容易。可是您也得為其他十幾家考慮考慮呀。您要是不簽,他們也拿不到錢,到時候人財兩空不是!” 廣福抬起頭,看了一眼礦長:“我不會寫字兒,也不畫押!別人的事,我管不著。我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旁一個穿西裝的人聽罷,當即把眼一瞪:“嘿,老頭兒,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讓我們幫您簽!”說罷向旁邊的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同時衝向廣福,孫礦長隨即拿起合同,另一個工頭掏出一盒印泥。

廣福被牢牢地抓住了兩條胳膊,盡管拚命地掙紮,可是依舊被死死地鉗住。他頭上青筋暴起,憤怒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那燒得通紅的爐火把他的滿是皺紋的臉映得通紅。廣福心裏清楚,自己一把年紀,哪裏是兩個壯漢的敵手。於是,幹脆放棄了抵抗,並當即大聲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我簽還不行嗎!” “唉,廣福叔,這就對了,何必呢!來,按個手印兒不就完了嗎!”孫礦長見勝利在望,於是衝著兩個穿西裝的人揮了揮手。被鬆開了的廣福老漢眼裏含著淚,伸出右手拇指,沾在了印泥上。他看了看那鮮紅的拇指,又望了望那燒得通紅的鐵爐,隨後怒吼道:“我簽,我給你們簽!” 然後咬緊牙、雙手的十個手指頭同時按向了那燒得通的爐蓋子。隻聽吱啦一聲,一股白煙升起,廣福慘叫一聲,疼得翻倒在地,身體蜷縮著來回打著滾兒。工作組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臉色慘白、不知所措。孫礦長顫抖著聲音對其他人說道:“別再鬧出人命了!” 於是擺了擺手,帶著工作組的人倉皇離開了。

次日一早,事故後的第十一天,那輛黑色大奔又急匆匆地駛入了礦區的鐵門。會議室裏,大家都大氣兒也不敢喘,低頭坐在那裏。隻有礦主手裏抓著隻鉛筆,恨不得要將其折斷:“ 都是一幫廢物!連一個大字兒都不識的老頭兒都對付不了,你們還能幹嘛?這下行了,不救也得救。這事兒已經驚動了上頭,超過十個人的,必須上報省裏。鬧不好,咱們這個礦就得被關掉,我的那個親戚也得一擼到底,都別想好!” 孫礦長唯唯諾諾地回答說:“那老頭兒倔得像頭驢,還不要個命,愣是把十個手指頭的皮都燒掉了,差點都要出人命了。您先消消氣兒。容我再試試最後一招,讓其他家屬們再去勸勸那老家夥。如果他死活還不簽,您再看咋辦吧。” 礦主歎了口氣:“ 怎麽攤上這麽個毛坑裏的石頭,算我倒黴。那也沒辦法,我那親戚說了,這事兒一定得給遮過去,不然他的烏紗帽不保。他已經答應想辦法再幫我弄些貸款。如果那老頭兒還是個死倔不簽,那就隻好救了。讓那老家夥嚐嚐什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滋味兒!”

隨後一天的午後,村民們開始聚集到廣福家大門外。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抱怨著:“這老家夥,自己不想活了,還帶上大家夥兒。好不容易掙點兒補貼錢,也是拿命換來的。這下可好,雞飛蛋打!” “走,咱們進去,和他理論理論!” 於是有人開始砸門。聽到院子裏沒有任何動靜、門半天也沒開,有人開始朝院子裏扔起了石頭。頓時砰砰的幾聲,門窗玻璃被砸壞了。聽到這吵鬧的動靜和玻璃被砸的聲音,保國急匆匆地從自家門裏跑了出來,衝著憤怒的人群喊著:“ 你們還有王法嗎?都是一個村兒的,有話不能好好說?人家也有難處,手都傷成那樣了,你們就別來搗亂了好不好?我再勸勸廣福叔,大家先回吧!” 保國接著使勁敲了敲大門,見仍沒有動靜,於是回到自家院裏,翻牆跳了進去。

此時的廣福正躺在炕上。不是他不想開門和鄉親們理論,而是他實在無力從炕上起來。加上雙手都纏著紗布,十個手指頭還在鑽心地疼著。保國推門進來了,坐到炕沿兒:“叔,剛才鄉親們在外麵鬧呢,說要找您理論理論。讓我給哄回去了。看這不依不饒的勁兒,叔,您就簽了算了。大家都落個安生。” 廣福仰著頭,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語:“不是我不想簽,可是,一想到把玉臨丟到幾百米的地下,我這心裏就像刀剜的一樣。好歹也得有副棺材,和他媽埋在一塊兒,不是?所以,我不能簽哪!” 說罷,廣福把頭埋在了被子裏。保國聽到老漢在嗚咽著,也不由地低下頭,小聲地嘟囔著:“您不簽,我那天晚上挨的那頓揍也算白挨了!”

已經是事故後的第二十一天了。終於,救援隊和大型挖礦機開進了礦區的大門。可是,大家夥兒都滿臉愁雲、沉默地坐在礦區的門口。他們害怕聽到任何消息。礦區裏的任何一點動靜,都讓他們繃緊了神經而準備聽到那最壞的消息。隨後的一天裏,礦上的大卡車陸續拉來了十二口棺材,被碼放在廠房的門口。鄉親中有人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廣福發呆地蹲在一旁,用依舊纏著紗布的手架著煙袋,不停地吸著。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挨著,又一個禮拜過去了,也就是事故後的第二十七天。包括廣福在內的鄉親們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他們每天還來到礦上,就是想趕快把後事料理了。因為,再這樣等下去,人都被拖垮了。午飯的時間剛過,廠區的另一頭突然嘈雜了起來,是孫礦長和幾個工區頭頭兒從礦井的入口處奔了出來。孫礦長大老遠地就衝著鄉親們喊:“天大的好消息啊,鄉親們!通道挖通了,萬幸萬幸,沒有地下水倒灌!被埋的工友們好歹沒被水淹著!” 廣福和鄉親們一聽,立刻噌地站了起來,向著孫礦長的方向呼啦一下圍了過去:“有活著的嗎?” “不知道,還在分頭尋找。快叫縣醫院的救護車,讓他們立刻趕到。”孫礦長衝著一個工段頭頭大聲命令著。鄉親們的情緒立刻緊張了起來,他們知道他們等待的最後判決終於來了!廣福默不作聲地抽著煙。保國坐立不安地不時向礦區的入口張望。大家都在心裏默默地為親人禱告著。

不一會兒的功夫,縣醫院的救護車拉著警笛、閃著紅燈,從遠處風馳電掣般地開進了廠區。大家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緊接著,礦井的入口處再次傳來人們的大聲呼喊:“有活著的,趕快叫擔架下井!” 鄉親們臉上立刻露出格外的驚喜而隨即發出陣陣驚呼。大家不約而同地拍手鼓掌。廣福則依舊蹲在原地,一口接一口地狠狠地吸著煙袋。

第一個擔架被運上來了,一個工頭衝著人群大聲地喊著礦工的名字,家屬一路哭喊著圍了過去。穿著白大褂的縣醫院的醫生脖子上掛著聽診器、手裏拿著手電筒,在病人身上聽了聽、又在眼睛裏照了照,隨後向救護車一揮手,家屬們興奮的臉上掛滿了淚水。一個接著一個。保民也被抬上來了。保國立刻衝了上去,他握著保民冰涼的手,不停地搖晃著。醫生麻木地執行著他的步驟。他手中的電筒就像是閻王殿上的判官筆,隻一揮,就決定著礦工們的生死。隻聽醫生隨後大聲說:“這個也上救護車!”

十一個都上來了。老天好像故意在折磨著廣福老漢—玉臨最後一個被抬了上來。當聽到玉臨的名字時,廣福跌跌撞撞地衝向擔架,撲通一聲跪在玉臨的擔架旁,老淚縱橫地嗚咽著:“玉臨,你要是還活著,就睜開眼睛看看爹一眼。你要是死了,爹會把你和你娘埋在一塊兒!你睜開眼睛吧!” 望著兒子那死灰一般的臉,廣福感覺已經快撐不住了。一旁的保國趕緊一把扶住了廣福,隨後也跟著喊道:“玉臨,你醒醒啊!”可是,玉臨一點動靜也沒有,隻有一滴眼淚從一側的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隨著醫生大手一揮,玉臨也被抬上了車。

救護車漸漸遠去了,那刺耳的警笛聲和紅色的警燈也都漸遠了。有人還在小聲抽泣著。可是,大家都低著頭,默不作聲。廣福勉強打起精神,收起了手中的煙袋,準備離開。保國一把攔住了廣福,臉上流著淚、撲通一聲跪在了廣福麵前。其他的鄉親們也呼啦一聲都跪了下來,有人開始大聲地哭起來。廣福也流著淚,顫抖著嘴唇但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他索性拿起煙袋照著保國的後背吃力地抽打起來。保國也不躲,任由廣福繼續抽打。鄉親們的哭聲越來越大了。廣福實在打不動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回家的路,頭也不回,把鄉親們留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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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中國的礦難太多。人禍!
WriteItOu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牟山雁,謝建議。一定試試。祝好!
牟山雁 回複 悄悄話 建議投給一個雜誌。
WriteItOu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暖冬cool夏,謝鼓勵!真實的故事卻隻有3萬。發展之初,不少令人觸目驚心之事。期望這個故事能打動更多的讀者。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人命就值五萬啊,真是窮怕了,可憐!希望玉臨活下來!讚飛哥近來文思泉湧!
WriteItOu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牟山雁,謝賞讀與鼓勵!根據真實的故事改編。
牟山雁 回複 悄悄話 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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