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隔著大玻璃窗曬下來,已經覺得像被掛在烤爐上的叉燒.
其實還不熱,剛剛有泥土和草地的味道散發在空氣裏,剛剛在研究所裏穿及膝的裙子和中袖的T恤.
太陽穴不像起床時候那樣疼了,麵色卻回不到小小明亮光芒.回想起來,好象其實也記不得有那樣的時候.
倒是記得剛剛開始手長腳長,胸部鼓鼓和額頭上痘痘的時候,剪著男孩子的遊泳頭,穿白色襯衫和長褲子,
總是尷尬.那時候多麽希望自己是男孩.
那個願望持續了很久,班裏同學,比我大兩歲的女孩子們,結束了黑白時期的叛逆,在粉紅和淺紫的日記上
輕柔的畫著微微誇張的花雨心情的時候,寫給我留言:祝你能實現你的夢想,--聽起來像童話.
可是我記不得怎麽樣就忽然長大了,什麽時候養了長長頭發,變成陌生人眼裏溫婉的女孩兒樣子了,應該是
在大學.又比那早一點,在信裏寫願望和理想,寫量子論和哲學,用心的去挑選潔白和淺藍的信紙,卻從來
不肯打一個電話.想起來,真是矜持的.記得的,全是似有還無的心情,春天的風裏揚著當時操場上的飛土,
午後的微汗卻濕了襯衫飛紅了頰.看見白衣蒼狗的文章裏寫誰的話:愛上第一個男孩,愛的是他的年輕的身
體.以為然,似乎又不是.但確確記得,偶爾搭在肩頭安慰的手.我飛車,我大笑,我徹夜的坐在dos下運行的
程序屏幕前,和大家稱兄道弟.我有一本日記.
那時侯已經寫得灑脫飛揚的字,真正力透紙背,最是作業本的紙,每頁都劃破好幾處,大約是校辦工廠偷工
減料.那時候還出班報,寫資料,班主任和爸爸分別提出要我不要一字占三行作業本,也沒有很認真.打著競
賽的借口,我不寫作業也常常不上課.但始終是好學生.
日記本子裏總是寫著天氣的美麗,這個習慣使得它一貫優雅如英式下午茶.但是日記不過是在字間的空白
裏,從寫的那一刻,我就憂心它終於會失去,和風吹草動的年輕日子一起.後來我用透明膠封起了,幾年來再
沒有打開.好象是把心情壓縮了,細節已經損失那麽多了,還是怕一打開,風裏空氣裏它像千年老棺裏的寶
貝,一下子就化灰沒有了.
再後來有各種漂亮的日記本子,還有飄起來的裙子,日記裏空白少過了字,字有了不同的顏色.還記得下午
四點多太陽斜過寢室門口的小路的令人惘然若失的光澤,夜晚的氣息沾染在初冬的連身裙上也漸漸變化了
,秋天沒有課躲在寢室聽雨淅瀝的下午新鮮的雨水之間濕潤空氣縱容然後再平息不安的情緒.
毀去的淺藍色seven color日記,從來沒有鎖過的藍格帶鎖日記,甜蜜心情的紅色織錦緞,羊皮寬雙格的厚
本子,.現在的一本,是美如聖經的禮物.但是記不得上篇是哪時候了.不再需要把最軟弱的心情藏起來,或
者,是已經不再有風一吹就化破的心情,我在這裏,聽著女人的身體長過了孩子的心,寫一篇日記.為了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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