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比我大五歲名字叫長遠,有時候他也寫成長恒。他認為遠字太直白太土氣了,恒字就顯出本人的優雅和智慧。說他的名字是外公給起的,那時候她帶著生下不久的哥從西安回到老家陳家溝,還沒名字。外公就說,這孩子是從大老遠來的,就叫長遠吧。在今天的眼光看來,我認為外公真的是很智者。媽說當然啦,我家祖輩三代大儒啊。臨到我出生了,外公給起的名字叫蕊,是花的芯兒啊。可是我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一生中也從來都沒有用過這個字。這都怪我哥。
哥幹啥從來都是讓著我的。而我從沒想過要欺負他總是有什麽就先照顧著他。那時候我還不會走但爬行得飛快。現在城裏的孩子都不會爬了,都是一下從坐姿升級到站姿,然後就開步晃悠了。威小的時候我還以為能繼承我的光榮傳統呢,可惜人家也是那麽象征性地在床上爬拉了一兩下,直接就起步咯咯咯地從這個大人手裏跑到另外一個大人手裏去了,來來回回給大家娛樂。我小時候大人們都忙不過來呢,哪裏有手給我牽逗我玩呢。總是媽忙著忙著,不見我了,就往地下那個旮旯裏瞅,十有八九總能發現我在饒有興趣地研究某個東東呢。然後媽就放心繼續忙她手上的事情去了。有次哥哭兮兮跑去跟媽告狀,說小妹我拿雞屎片給他,還說哥哥、糖糖、吃吃。媽後來跟我說這樣的是我總是堅決不承認,我怎麽可能那樣虐待我哥嘛!N年後的某一天我親眼看到鄰家豆大的小不點兒丫頭認真地在牆根研究什麽,於是深深懷疑是不是冤枉了我哥我媽? 哎不管它了,誰沒有犯錯誤的時候呢?
(插入語 – 寫到這裏我問科特斯小時候有沒有爬過呢?他說我才不呢。我總是把倆胳膊朝著Grandpa長長一伸,他就把我抱到我想去的地方。我既不要自己走也不要自己爬。後來我媽生氣了,堅決不讓爺爺把我抱來抱去的,沒辦法我就隻好自己站起來走了。具體的事你問我媽吧。— 笑死我了)
我哥比我大五歲,他開始在村裏上小學了,回來家就教我寫字。不知他從哪裏弄來的白粉筆,叫我在地上寫毛主席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人民公社萬歲。那時候什麽都興加上萬歲,好象那個什麽東東活上一萬年就是上上好的。自從我哥上了學,我家地上牆上都被白粉筆歪歪扭扭寫滿了字,慢慢又加上阿拉伯數字,那些就扭得更歡了。所以我的啟蒙老師自然就是我哥大人了。再後來哥的知識越來越淵博,給我講語文書上的這樣那樣的故事抗日小英雄的故事等等。我總是迫不及待聽一個還要在聽一個,聽一遍還要再聽一邊。哥招架不住了就說,你快自己學會認字吧,故事都在書裏呢。若幹年後,威威小朋友重蹈我的覆轍,不厭其煩地要我講故事給他聽。那時候有很多花花綠綠兒童讀物了,耳朵眼睛都能得到滿足,這小子比我小時候要難纏多了,聽故事從沒有滿足的時候。被他磨得多了,就說威威你快學會認字吧,故事都在書裏寫著呢。看他那一付神往的樣子想象自己給自己講故事,總是讓我很內疚自愧不能給他更多的時間講故事。後來婆婆給威威啟蒙開始教他認字。速度火箭樣隻飆上升讓人吃驚。這是後話。
我那時總是跟這哥和他的玩伴們後麵跑來跑去的,總覺得他們幹的什麽是都是好玩的。我記得最多的時候就是跟他們這一撥玩伴們一起到鄰村看電影。那時候沒有電影院,或許有但鄉村裏的孩子們哪有機會那裏有錢去享受。有月亮的時候月光總是很白很亮。我們走月亮也跟著我們一起走。沒月亮的時候總是漆黑漆黑很嚇人。冬天穿著棉褲兩根褲腿相互蹭著發出的聲音聽著猙獰就像有鬼在跟著盯著我們。大家就使勁擠在一起大聲說笑大聲唱歌。老人都說鬼都怕勇敢的人,要欺負也隻敢欺負膽小的人。我們到去那村電影總是開演一陣子了,人擠人的我們隻能站在大後排。銀幕拉的很高四角每兩邊各綁在兩邊的樹幹上。前後兩麵都可以看但後麵到底沒有前麵的的順眼。我個子太小很少能望到全部銀幕,哥總是把我加到他脖子上,他兩手抓著我的兩腳,我兩手抱著他的頭。輪到在我們村放電影,我和哥還有各家的小孩們總是把家裏所有的大板凳小板凳都挨著排好。天還大亮著各種凳子們早已經各就各位,形成一個頗具規模的軍隊。電影總是黑白片,那時沒聽說過什麽叫廣告。開始演的總是毛主席接見不是阿爾巴尼亞的領導人,就是朝鮮的金日成。再不就是加演日本的老胖胖打架。哥總是糾正我說那個叫做相撲。可我偏說老胖胖打架。本來嘛。後來連媽媽他們大人們都跟著我叫啦。所以說堅持就是勝利不是沒有道理滴!
哥的小夥伴們都跟他年齡相當,都是我們那一條街上的從東頭到西頭總共有五六個人。那一夥人中有兩個人很霸道在學校學習不好搗蛋滋事的那一類。不過那時還不興比成績也就沒有人敢挑戰他們。他倆總是欺負欺負我哥對我哥呼來喝去讓他幹這幹那。別的孩子欺軟怕硬也跟著起哄。可我哥總是順著他們照樣跟著他們一起玩。我因為很不屑跟一幫跟我年齡一樣大的妞兒們耍,也就隻跟著我哥的一群混來混去的。一次有個小孩借故推搡我哥,被我一把小拳打翻在地,繼續打他直到大求饒保證不敢再欺負我哥。從此後那幫孩子看我不是好惹的也對我哥收斂許多。隻是那天那小孩他媽帶他到我家告狀,我媽一見人家孩子鼻青臉腫的樣子不分青紅皂白就劈頭照我打來。我一直認為她不是我親媽的猜想那一次得到了鐵的證實。
到了上學的年齡可那年我跟我媽在西安我弟在那裏兒童住院,哥替我報了名。等我們回來還是快耽擱了一年。我弟弟因為長久沒見當我哥要抱他時放聲大哭。我那時正被一群好奇的村裏小朋友包圍著看我從西安帶回來的洋玩具,轉頭對我哥說“對不起,他不認識你了”。記得我哥當時臉上笑得跟花兒似的,喲,看俺妹多能學會說洋話啦。俺們那村裏的土話別提有多土了,說掉渣一點都不過分。當時俺那麽小到了大城市,不由自主就感受到了語言的不同。加上整天跟在舅母比我大好幾歲的孫女屁股後麵甩來甩去的,早已不由把家鄉話淘汰了不少。那時的我就已經感受到到哪裏說哪話的必要性啦。回來家不幾天就又轉變會十足的土妞兒了。
進班裏我早已會寫自己的名字,數學語文也沒有拉掉什麽。憑自己的小聰明不多會兒就被老師挪到了第一排老師的眼皮底下直接吃粉筆灰。有一天上自習外班老師來串門,跟俺班主任嘀咕了一陣就問我叫啥名。我給她寫了她就那樣兒的笑讓人摸不著東南西北,我為誰給我取得名字啊,我就說我哥。沒過多長時間我們語文課上學一篇文章,講的是勇敢的解放軍叔叔們在烏蘇裏江邊英勇戰鬥,打得俄國鬼子夾著尾巴逃跑了。念到“尾巴“這兩個字是明顯得你能感到課堂裏的聲音猛然提高八度,有人還朝我甩過來鋒利的眼光。那天是我有生以來最最難受最屈辱的一天,天都要塌下來了。我哥已經在縣城裏學校上初中,我真恨不能立即跑到我哥所在的學校裏。終於到家裏見到他。我立馬質問他為啥給我起名用尾巴的尾字?他居然還理直氣壯說你不就一直是我的尾巴嗎,我走到哪你跟到哪甩都甩不掉。我那個氣呀!跟我媽告狀也不了了之,要打架吧他長那麽高了我肯定打不過他。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堅決不理他,不得已叫他時就直呼其名長遠堅決不叫他哥。後來還是他過來賠不是,建議我把名字從尾巴改成偉大,有給我多講了一些他們學校的逸聞趣事,才讓我漸漸又叫他哥了。
後來我又在課堂筆記本上該過幾次名字,都是依據當時看電影裏的女主角,紅梅啦紅英了都是些貧下中農俗氣的不能再俗的名字。反倒是那些大學教授右派們的名字都很優雅,很是讓人生疑。我哥總是搶我的筆記本呼叫我當時的摩登名字,我就追得他雞飛狗跳。我那倆弟弟跟著咯咯咯的笑。
那時候中學生中流傳手抄本小說,像一雙繡花鞋啦梅花黨啦等等,都是鬼魅重重讓人不吃飯不睡覺既害怕有惦記的故事。我先是發現我哥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心不在焉的,後來在他枕頭床單底下發現他正抄著的小說。偷偷看了我也變得跟他一樣了。後來哥發現了就讓我模仿他的字體幫他一起抄。我媽肯定是聞到這倆孩子啥東西不對勁了又說不上來根本不得要領。於是她年輕的她老人家就來了個徹底大檢查,把我倆辛辛苦苦正在進行時的底下抄書行動徹底曝光了。我哥都嚇傻了以為我媽要把他碎屍萬段,那要是傳出去可是現行反革命啊。可能我媽也下著了,喝令我哥把原著趕快還給別人,抄的東西趕快銷毀了事。我哥就迅速把贓物轉移了。正抄著的故事有下一個人繼續革命了。這是讓我很佩服我哥,他那麽膽小怕事的人也還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佩服佩服!(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