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慟聚源中學
圖片慘狀:
http://www.tuhigh.com/forum/revertForum/1339/51/4 對仍堅守在都江堰聚源鎮中學操場前守候的數百名父母而言,心存渺茫的機會,卻又不得不準備好蠟燭紙錢,這將是他們一生最痛苦的回憶
她還是與家人相聚了,隻不過換了個時空。
身上蓋著綠白格子的薄被,她此刻靜靜躺在一塊不知從哪間垮掉的房子卸來的門板上,不再有疼痛,不再有重壓,也不再有恐懼。
現場的幾百人裏沒有她的父母,也沒有親人。認識她的鎮裏人說,她的親人在5月12日地震來臨時,已經在山上被塌方給壓死了。
她就這樣孤獨地躺在這個用防雨布搭建的臨時停屍所的中央。
左右,哭聲震天。一位麵色烏青的男孩屍體前,母親拿紙巾蘸著礦泉水替孩子擦拭完麵部附近的汙穢,隨後用一件白色外套罩住了他的臉。父親半蹲在男孩的腳下,用打火機點燃了兩根紅色蠟燭,插在地上幾乎能漫到腳踝的稀泥裏,他就著蠟燭的火點燃了一小把紙錢,然後摟過妻子抱頭慟哭。
她的腳下也插著兩根正在燃燒的紅色蠟燭,還有一小把黑黑的燒過的紙錢殘灰。即便不能替她收屍,鎮上的居民還是按當地風俗燃燭為她守靈送行。
泥濘煉獄
輾轉趕到距都江堰10公裏左右的聚源鎮中學,已是14日中午11點,此時離12日14時28分該中學教學樓坍塌已有45小時,仍有上百名初中生被埋在廢墟中。
救援現場被維持秩序的警察用警戒線隔出了50米的距離,一是擔心疫情,二怕家長焦躁的情緒影響官兵的救援。負責挖掘的武警戰士兩天來沒怎麽休息過,再加上昨日被雨水淋濕,即便半小時一次輪班也是筋疲力盡,在眼巴巴盯著他們的父母們的注視下,默默地清理現場。
教學樓的正麵,在兩個簡易籃球場的泥濘中,幾百名學生親屬守候著救援現場的最新消息。一些花色各異的帳篷13日被支起來,用以讓父母們避雨。一位當時在場的誌願者說,四處追尋孩子的家長們幾乎忽略了它們的存在,渾身被淋濕的人很多。
這場冰冷的大雨對救援的影響卻是無法忽視的,在場的父母們幾乎隻能等待一個既定的事實。許多父母已準備好了鞭炮、蠟燭和紙錢,他們擔心真要用時,公路邊上小攤的貨賣沒了。
不時響起的一陣鞭炮聲提醒著人們,又一具孩子的屍體被運離這塊泥濘的“地獄”。爛泥中,四下散落著孩子們遺留下的鞋子或課本。
禍不單行
還差兩個月滿16歲的邱建東此時仍在廢墟中埋著,生死不明。邱家親屬一行10餘人坐在爛泥地放置的凳子上,神情慘然,相對無語。凳子是從教室裏搬出來的,一些課桌也被搬出來墊腳,以便觀望遠處的救援現場。
37歲的邱明立和36歲的高瓊輝是邱建東的父母,精神正處於崩潰邊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高用一件單衣蓋在頭上,小聲啜泣著。盡管操場上有誌願者和救援隊送來的充足食物,但他倆從地震至今就沒再進食:吃不下。
和圍著爛泥地“打滾”的所有的父母一樣,他們首先在意運出小孩的性別,隻要是男孩就一路追著驗人,不是就退回來坐著繼續等。
人多的好處是,可以派代表輪番驗人而不需時時風聲鶴唳。可從12日下午3時開始,他們就這樣無數次地無功而返。
人多的壞處是,在聚源鎮這樣一個狹小的社會係統內,一場厄運難免會在親戚圈裏引發兩起以上的悲劇。邱家的侄女宋娜,在地震當天就被救援隊挖出,不過已氣絕身亡,宋家倆口正忙著辦理喪事。
宋家住在聚源鎮的北街,就在中學背後。震前,街道兩旁一溜一到兩層的臨街鋪麵,這裏是鎮上最繁華的商業街;地震後,北街與聚源中學一樣是重災區,鋪麵幾乎全毀,傷亡慘重。進入北街的路口當時已被隔離物封住,一位在入口處守護的管理員說,裏麵還有一些被壓的人,但武警都在學校那邊,忙不過來。
宋娜父母就是從這裏死裏逃生的。
愛憎交織
邱家一大家子住在都江堰市二環路邊上的工業區內,邱建東的姑姑邱明日聽說這邊教學質量好,建議把侄子送來聚源念書,為此她後悔不迭。她說,邱建東這孩子很懂事,深得邱家人的喜愛。
“剛才用三輪車拉出來的是他們的英語老師,已經死了。可惜啊,那是學校英語教得最好的老師。”邱建東不止一次在姑姑麵前讚揚過這位他尊敬的教師。
邱明日恨恨地說:“跑出來的娃兒說,房子是從底樓開始塌的,這建築質量不過關。”
這個話題突然點燃了現場的憤怒,一位在場的男人說:“有個初三的小孩叫劉小駿,12號晚上被武警找到的時候還有口氣,就是腳斷了。吊車吊起壓在他身上的預製板,結果預製板在空中斷了,活活把劉小駿給砸死了。”
不斷有各種關於教學樓的未經證實的“質量問題”線索,被圍觀的家長們以激憤的方式表達出來。“教學樓是94年蓋的”,“不,是88年蓋的,好像以前就兩層樓,後來又在上麵加蓋了兩層。打的地基都不一樣”,“我親戚的娃娃在另一個學校,人家是最後一個跑出來的,房子都沒塌。”
談說間,一位母親突然指著隔離帶內一名身著深色西服的中年男子破口大罵,眼尖的部分家長迅速加入罵團。中年男子趕緊背過身走向救援現場。據說,他是聚源中學的校長。
劫後餘生
瘦高的盧光強看起來精神有些恍惚,這位初三的孩子是地震時跑出來的那部分學生之一,當時他在二樓上課。“逃出來的時候磚頭石塊砸到了我頭上,我抱著頭剛衝出來,房子轟一下垮掉了,滿操場都是灰塵。”煙塵散去,教學樓就隻剩下兩邊的樓梯間了。
從地震開始到垮塌的時間,盧光強努力回憶了一下:“大概20秒不到吧。”盧說,他所在的初三4班有40多名學生在第一時間逃了出來。
操場上站著驚魂未定的幾百個初中生和他們的老師,大部分是初一學生,他們在另一所教學樓內上課,房子經曆地震後出現了裂縫,但沒塌。當時,還有兩個班在操場上體育課,一個班在實驗樓上課,實驗樓也沒塌。這三個班的孩子在大地震中幸免於難。
垮掉的這座教學樓據說是聚源中學裏的“古建築”。
盧光強安慰了一下站在操場上的小學同學唐勇的父親唐和明。唐勇是初三5班的,當時也在二樓,至今還下落不明。
唐和明親眼看到一個孩子被掏出來時還對他父親說:“我沒事,就腿好疼。”說完就死掉了。
37歲的李祖明相對之下就幸運太多了。他的寶貝女兒,初三1班的學生李丹在被埋兩小時後救出,李祖明當時自己雇車將她送到成都的西區醫院照片檢查,結果隻有軟組織損傷,連骨折都沒有。但醫院住不下,李丹這樣的輕傷員被安排回家靜養。可現在幾乎所有的聚源鎮居民都住進了帳篷,房子沒塌也不敢住,因為買不到塑料布,甚至連私人的蔬菜塑料大蓬也被利用起來,裏麵的菜被通通踩平了。李丹的“病房”是一個大帳篷,裏麵還住著很多鄰居。
絕望守侯
郭丹琴拚命想衝破警戒線的封鎖進入挖掘現場,警察死死扣住了她。剛才,一個親戚在挖掘出的物品堆裏找到了郭紅利的手表、學生證和書包,但郭丹琴的這位侄女還是沒被找到。
“救救她吧,這女孩學習多好啊,1米65,人長得也漂亮,我們郭家就出了她這麽一個有希望的啊。”值勤民警肅然地聽著郭丹琴的哭訴,無可奈何。
郭紅利的父親是個殘疾人,母親在她6歲時就與世長辭,由郭丹琴一手將紅利拉扯大。
“一定幫我,留心啊,徐進的頭上有四個旋,還有……求你了!幫幫我!”徐母帶著哭腔請求在場所有的記者幫她尋子,希望與絕望交織的她主動留下了聯係號碼。
操場中央停放著幾輛救護車。其中一輛來自成都市兒童醫院,他們接受成都市局的統一指揮,第一次來聚源執行任務。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醫生說,12日當天被救出的生還者最多,第二天被那場大雨浸泡後死亡的學生會很多,第三天生還的幾率就很渺茫了。
在本刊記者停留的3小時內,隻有第一個被挖出的孩子被送進了救護車,其餘五六個都被抬進了停屍所,另有一名死亡的教師屍體被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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