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你的肩膀(三十一)

思佳的德語考試成績幾次都很不理想. 那時在思佳生活的那座城市, 德語是很稀有的語種,很難找到德語老師. 康平曾讓思佳到上海去學習,因為他出國前是在上海培訓的徳語. 但是， 思佳還有自己的工作, 她不可能放棄工作到那裏去學習. 後來思佳在一所大學裏找到了徳語老師,盡管她很努力, 但是畢竟是第二外語， 而且老師的力量不是很強, 結果是可想而知.

也許是經過漫長的等待讓康平的心焦灼, 在再次接到思佳的考試結果的時候，康平打來電話,一向溫和的他竟然對思佳發了脾氣： “思佳, 為什麽人家都能考過, 你卻不能? 你為什麽不能到上海去學習？ 你還有什麽顧慮?有什麽不能放棄的?” 他又向思佳談起那個叫琨的女孩： “還記得琨嗎？ 她可是學俄語的,可是她一年的時間就考過了英語托福…”

思佳內心的委屈無法和康平解釋. 但是， 康平提起了琨， 那個在康平回國探親時, 思佳曾看到的, 和他在雨天共打著傘從自己身邊走過女孩， 卻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從未向康平問起這件事,她不需要康平解釋什麽， 因為她覺得她了解康平.盡管每每想到那天看到的情景， 她心還是會很疼很疼…

 她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對康平說: “我是思佳, 不是琨， 我要去的是徳國, 不是美國,並且我不想和她比較…”

康平聽出了思佳的不滿，他稍稍緩和了自己的情緒對思佳說: “思佳, 好好準備, 再考一次吧, 別讓我失望.”

思佳沒有再說什麽, 她默默地繼續準備著徳語考試.在遠方的康平, 讓她思念, 有時,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快要記不住康平的臉.時間和距離讓思佳和康平之間有了小小的縫隙,並在一點點地膨脹, 擴大. 這讓思佳感到莫名的恐慌,無所適從,常常在夜半人靜的時候, 她會突然淚留滿麵…

在那一段時間, 康平的電話格外得勤, 他的E-MAIL 的內容也都是有關考試的. 思佳又仿佛回到了高考的時候， 壓力， 那些無形的壓力又重新彌漫在她的周圍, 讓她喘不上氣來. 但是她沒有向康平透露半分, 因為那時候, 康平剛剛工作, 壓力也不小, 思佳不想康平再為此增加煩惱.

思佳出差到沈陽, 同學靜到美國領事簽證正好和思佳同行.

靜結婚後不久, 她的丈夫就到美國留學. 這是靜的第四次簽證， 前三次都被拒簽了.   
靜曾拿出那些她和丈夫通的信給思佳看,沒有絲毫的羞澀, 信中的每一個字都浸著倆個人相思之苦. 思佳讀著, 眼淚在眼裏轉著, 她想起了在遠方的康平.隻是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和靜一樣.  

那天, 思佳陪靜到領事館簽證.  因為緊張不安, 靜的臉有些蒼白.  靜走進領事館, 思佳在外麵等候著她。 不斷地有人從裏麵出來， 每個人的臉上的表情傳達著消息. 思佳的心緊張著, 她暗暗地為靜祈禱. 不久, 靜出來了, 蒼白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思佳無言地望著靜,用目光詢問著. 靜看到思佳,沒有任何表情, 思佳走過去,輕輕地扶著她的肩, 安慰著她. 靜轉過身, 雙手捂著臉，無聲地哭泣著,  她的背在極力壓抑下輕輕顫傈…

回到家, 思佳的腦海中不斷浮現掩麵哭泣的靜, 還有她顫動的後背, 她感到莫名的壓抑, 甚至傷感.  

康平來了電話， 思佳有些沉默. 康平沒有察覺到思佳的變化. 他想可能思佳太勞累的原因. 問了思佳的學習情況後,康平對思佳說: “思佳,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要不然就先過來, 在這裏學一年的語言後再考試?
思佳說: “那花費要很大的, 我不想給父母增加負擔, 他們都是工薪階層, 一輩子都在勤勤懇懇地工作, 掙錢也不容易.”
康平說: “思佳, 有我呢, 我會負擔你的費用, 你不必擔心…”
思佳沒有回答康平的話.
康平沉默了幾秒鍾, 低低地對思佳說: “思佳, 我們結婚吧…”
思佳的心一震, 他們從十幾歲相處到現在,聚少離多, 在漫長的等待中, 深深的思念著彼此. 思佳想過會有這一天. 但是, 她從沒有料到會象今天這樣直白, 實際. 她的心有些發沉, 眼前有閃現著靜那痛苦的樣子…
難道她就這樣生活著康平的影子下,永遠追逐著他? 在一切都明了的時候, 思佳又開始了猶豫,她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為什麽.
考慮再三, 思佳給了自己一個空間去決定自己今後的生活,她同意自己到德國去先讀語言, 在德國考試通過後再考慮以後的事情, 包括結婚.

在一切相關的手續最準備完畢的時候, 思佳向德國使館遞交了申請. 但是, 不知是什麽原因, 這個在看來沒有任何問題,並且簽證率很高的申請, 竟然拒簽!
思佳有些不知所措, 德國那邊的康平更是沒有預料到是這種結果!
康平從德國打來電話, 仔細地和思佳檢查了申請材料的每個細節後, 康平有些懊惱地對思佳說: “思佳, 你知道麽, 你到德國後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可是我們還是不能如願.”

思佳的心是涼的,此時的康平並不理解思佳的感受.

思佳問康平: “康平, 我很想知道, 如果我現在在美國或是其他什麽地方, 你會到我這裏來嗎?”
康平沒有明白思佳的意思: “思佳, 我不清楚你的意思?”
“康平, 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偶像, 我生活的目標. 我總是不停地在追逐著你. 我甚至沒有想過我的目的地在哪,我總是生活在你影子後麵.”
康平很驚訝: “思佳, 我們彼此的愛, 不夠嗎?”
思佳有些傷感地對康平說: “我要平等的愛.”
思佳覺得他們需要一個空間,彼此冷靜思考一下.

那是最後一次接到康平電話.康平告訴思佳, 他真的不理解思佳, 也從來沒有想到思佳會有這種想法.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康平對思佳說: “如果你真的不想到德國來, 那麽我可以放棄這裏的一切回國!”
思佳沒有想到康平會下這麽大的決心. 為了自己, 放棄剛剛建立好的一切,對於康平來說太殘忍, 她不想這樣做.  她要再想一想.

那一段時間, 思佳很少和康平聯係, 康平一次次地E-MAIL 中質問著她.思佳沉默著,不回任何解釋. 她躲避著康平的電話. 漸漸地康平似乎失去了耐心, E-MAIL 越來越少, 電話也沒有了. 思佳很痛苦, 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固執. 冷靜之餘, 她還是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去, 於是她選擇了北美.
她和康平斷了聯係. 

(多年後,思佳到了國外後, 她才理解當時康平的心情: 如果有自己愛的人和自己一起在外漂泊, 應該是一個多麽幸福的事.但是由於當時自己的年輕和執拗, 還有和康平之間過分的矜持,理智和輕率釀成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