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你的肩膀(十九)

思佳的工作在磕磕絆絆中繼續著, 無形的壓力有時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感到了自己走到了叉路口.  一向要強的她, 不曾因為工作和學習上的事情遭受過人的譏諷, 她無法忍受JOHN 和她說話時的那種盛氣淩人的口氣. 她極力想擺脫自己的處境, 那些曾在她的腦海中隱約存在的想法, 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強烈, 思佳在尋找著機會.
 

幾個月後的一天, 午間吃飯的時候, 思佳無意間聽丹尼爾提起, 有個項目的安裝現場需要現場技術人員, 但是項目部和用戶服務部的人手不夠, 一時還派不出人來,需要從其他部門抽調人員. 思佳悄悄地記下那個項目的名字, 下午上班的時候,  她查了那個項目的所有資料. 又在網上找到了項目的所在地, 西部一個不足三千人的小鎮. 小鎮很小, 地圖上幾乎都無法標出. 而安裝工地在距小鎮八十公裏的一個無人煙的地方, 開車需要四十分鍾.

在反複考慮了幾天後, 思佳作出了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決定.

上班的時候, 她走到馬丁的身邊, 小聲對他說: “我想和你談一談, 有時間嗎?” 馬丁抬起頭, 看著思佳: “好吧.” 他起身和思佳一起來到旁邊的小會議室.

倆人坐定, 思佳沉默了幾秒鍾, 開了口: “我知道西部的那個項目缺少現場安裝技術服務人員, 我想申請去那裏.”  馬丁聽了, 愣了一下, 他問思佳: “這是你經過考慮做出的決定嗎?”

思佳冷靜地回答: “是的, 從上次到安裝現場回來後, 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馬丁想了想說: “思佳, 我認為這個工作不適合你.”

思佳說: “這是增加工作經驗最好,最快的途徑, 我已別無選擇. 我想, 別人能做的, 我也能做.”

馬丁看著思佳, 他的眼睛裏流露出誠懇: “思佳, 我說過, 每個人的實際情況不一樣, 所以選擇的方法和進行的途徑也各不相同. 你想增加自己的工作經驗, 還有其他很多的辦法可以選擇, 這不是唯一的. 我也會盡力幫助你的, 所以你不要擔心.”

馬丁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思佳, 你想過沒有, 工作環境的艱苦. 還有, 安裝服務也需要經驗.”

思佳微笑著回答: “我查過了, 這個項目和其他項目比較起來工作環境比較安全, 至於經驗, 現場還有公司其他倆位技術人員, 我可以邊幹邊向他們學.”

馬丁看著思佳, 眼睛裏掠過一絲很複雜的神情: “思佳, 不要馬上作出決定, 再冷靜地好好想想.”

思佳微微地低下了頭, 沉默了片刻, 又抬起頭, 輕聲地說: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目前的處境, 我想盡快擺脫這種困境. 我知道每個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 但是我的壓力很大. 能到G公司工作, 我無比珍視這個機會.”

馬丁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思佳, 如果是因為JOHN的原因, 你不要擔心, 我會和他溝通, 幫助你們之間協調的. 作為這個TEAM 的負責人, 我對每個人的表現都會有一個公正的評估的, 不會因某個人的意見和態度而改變, 這是我的工作.”

思佳看著馬丁沉靜而真誠的眼神, 心中有一股暗流湧動. 那一瞬間, 已經樹起的決心幾乎動搖. 她深吸了一口氣, 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謝謝你對我的幫助, 既然我作出了這個決定, 也是經過反複的考慮. 今天, 我要找丹尼爾談我的請求.”

聽了思佳的話, 馬丁臉上的表情很失望, 他站了起來對思佳說: “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我希望你能改變想法.”

和馬丁談話後, 思佳找到丹尼爾. 和馬丁一樣, 聽了思佳的請求, 丹尼爾也很驚訝. 因為有了先前和馬丁的談話, 對於他的反應思佳早已料到. 她沉穩地,認真地向他陳述著理由, 試圖讓他明白,這個想法不是自己的一時衝動. 丹尼爾半信半疑地對思佳說: “思佳, 你真的願意到那裏工作一段時間?  你決定了? 不需要考慮考慮嗎?”

思佳輕輕地笑了: “因為我已經考慮再三做出了這個決定, 所以現在要決定的是你,而不是我.”

丹尼爾說: “好吧, 讓我和有關人員商量一下, 再告訴你我的決定.”

回到自己的CUBICLE, 思佳看見馬丁正坐在辦公桌旁, 思佳隻看到他的側臉, 冷靜, 淡定,沒有任何表情. 他一直都沒有和思佳說話, 思佳感到了自己的四周被沉悶籠罩著, 她的內心有些不安, 歉疚? 擔心? 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下午的時候, 馬丁被丹尼爾找走,很長時間他才回來.他進來的時候, 恰巧思佳回頭看他, 正和他的目光相遇, 依然是淡定, 讀不出任何內容.

馬丁坐下, 他的手輕輕扶住額頭, 一動不動. 思佳默默的望著他, 她感到了他的沮喪……

晚上下班, 思佳走的時候, 馬丁沒有和往常一樣和她一起下樓,而是一直坐在那裏, 在電腦裏打著什麽. 思佳輕聲地和他道別,他轉過身和她點點頭, 小聲地說了句: “晚安!” 他看思佳的那一瞬間, 她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失望……

一路上, 思佳的腦子裏一直晃動著馬丁的眼神, 她的精力有些不集中, 停在紅燈的路口, 她陷入沉思. 後邊車子的一聲鳴笛, 把她驚醒,慌忙一看, 前邊已經綠燈. 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啟車繼續往前開.

吃過晚飯, 思佳感到很累.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 就準備上床睡覺.這時電話響了, 拿起電話, 是馬丁. 聲音仍然出奇的冷靜, 他問思佳: “思佳, 你還沒有改變想法嗎?  我希望你改變主意. 如果你改變想法,現在還來得及. 你覺得不方便和丹尼爾說, 我可以去和他講.”

思佳拿著電話, 她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他.她帶著歉意對馬丁說: “謝謝你的好意, 已經談過的決定, 我就不想改變了.” 電話那一頭一陣安靜, 沉默了幾秒種後馬丁問: “思佳, 你不喜歡我們這個TEAM? 作為這個TEAM 的負責人, 我最大的願望是讓每個人在這裏工作開心.告訴我, 是不是你覺得不開心才這麽做?” 思佳的心被擾亂了, 決心又一次搖擺不定, 動搖了. 電話的這一端, 她看不到馬丁的表情, 但她可以想象的到他的眼神, 他的心情,就象今天她下班時看到和感覺到的那樣……

再一次穩定了自己的心緒, 思佳誠懇地對馬丁說: “我很喜歡這個TEAM, 有了你的幫助我才留到G公司工作. 正是我非常喜歡在G 公司工作, 我才做出這個決定. 我把你看做我的好朋友,和你一起工作我感到很開心……”思佳的眼圈有些紅, 她抑製著自己的情緒, 聲音盡量聽起來很平靜: “這隻是短期的工作, 我會很快回來和你們一起工作的.”

馬丁半天沒有說話, 最後他聲音有些暗啞: “好吧,思佳,保重, 祝你走運!”

幾天後, 丹尼爾通知思佳, 她的請求批準了, 時間大致是十個月.

在安排好自己生活上的雜事後,思佳抽空給家裏打了電話. 思佳的爸爸聽了她決定, 用她熟悉的, 有些惱怒但很理智的聲調說: “思佳, 你簡直是在胡鬧!” 隨後他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既然已經決定了, 你就無怨無悔地向前走吧!”

接著幾周, 思佳忙著交接手頭上的工作.

馬丁似乎不大在意思佳的交接, 依然是淡淡的情緒, 不再象以往那樣彼此無拘無束的交談. 在CUBICLE裏的時候, 大多是沉默.

臨行的最後一天,下班的時候,思佳拿著收拾好的東西, 來到馬丁麵前和他道別.

思佳伸出手: “再見了, 馬丁! 十個月不是很長,我們會很快見麵的.”  馬丁站起身來, 伸出手輕輕和她握了握,  隻輕輕地說了一句: “保重, 祝你走運!”他淡淡的目光中透著冷,他輕輕滑過她手心的手指冰涼……

登上西行的飛機, 麵對這座生活了幾年的城市,思佳有些戀戀不舍.不知道為什麽, 她感到自己和它有著說不清的絲絲縷縷的牽掛. 在飛機滑向跑道,即將起飛的瞬間, 望著遠去的城市, 她的心好像被一條條的絲線牽拉著, 有些痛. 那種感覺竟然同當初出國離開北京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