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雜趣

一個生活在異國他鄉的平凡小女子,不會講大道理,隻想記下生活點點滴。
正文

老太太高耀潔對著總理吳儀說:'他們在騙你'(轉摘自文學城)

(2007-01-05 11:27:06) 下一個
高耀潔喜歡引用在河南流傳頗廣的打油詩:“鄉騙鎮,鎮騙縣,一騙騙到國務院。”

  防艾被懸賞舉報

  在有艾滋病患者的村子裏,如果有人舉報高耀潔來了,村幹部會獎他500元錢,舉報其他的生人會有50塊錢。

  騙子太多

  “防艾圈太大、太亂了。”高耀潔說,“政府官員、地方官員、基金會、NGO、專家、醫院、製藥廠、江湖遊醫……多少人說了多少假話呀。”

  揭露“禦用文人”

  有人寫文章稱,一個妓女能感染多少例艾滋病,並附有相關數據。高耀潔就按照數據統計了半天,得出結論,全中國人很快都會感染艾滋病。她說,“這種文章的目的,就是強調性傳播,來掩蓋政府失職的責任。”

  開博客導致演講被封

  老人開了博客,字字句句都與艾滋病相關,“10月19號博客出來,10月23號在河南大學的演講就被迫停了,他們害怕我在博客上公布的第一手資料。”

  村支書搜刮艾滋病人“血錢”

  一個村裏的老支書,自己的孩子得艾滋病去世了,高耀潔去村裏看他,給他錢,後來她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當年組織村裏人賣血的“黑血站”的“血頭”,而且不斷從艾滋病人收到的捐款中刮錢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馬金瑜 發自鄭州



  八十高耀潔還心憂防艾工作(南方人物周刊 供圖)

  老伴走了

  屋子裏很暗,到處是成捆的書,冬天的陽光本來就少,加上窗台和桌子上的花擋著光線,客廳就更暗了。已經80歲的高耀潔搖搖晃晃地走在書堆間的空地上,到廚房去熱上頓吃剩的稀飯和饅頭。老伴郭明久在照片上笑著,靜靜地看著她。

  “等我把這些艾滋病的資料寄完,就該走了……我巴不得早點死掉,我太累了。”她說完,繼續趴在桌子上喝稀飯。假牙托泡在杯子裏,不戴牙托,老人的嘴周圍已全都塌陷去了,饅頭掰得很碎。

  高耀潔現在很少出門,隻訂了好幾份報紙,每天要看中央台的《焦點訪談》,還看《新聞調查》,書和雜誌堆在一張大床的一側,另一側被子掀開著,屋子裏暖氣不熱,飄著股濃重的藥味。每隔幾個時辰,高耀潔就要從袋子裏各種瓶瓶罐罐中摸出一大把藥吃下去,“每天都得定時吃藥,活一天是一天,一個月藥錢得1000多,太貴了。”

  2006年,越來越多的時間,高耀潔都是一個人呆在家裏。這一年的4月10日,老伴郭明久走了。去世時,老伴的心、肺、腎都壞了,當時醫生說動手術搶救,高耀潔說,不用了。她用手在喉部、腹部比畫,這麽大歲數了,再全身開刀,多活幾天,有什麽意義呢。

  “2004年底,老頭病了,我就很少出去。原來手頭有錢,自己下鄉或者雇人下鄉。2005年以後,我更不能離開病房,手頭也沒錢了。”高耀潔以前讀過《孝經》,老伴去世之後,她辟出了一個房間,設了靈堂,要守孝三年。很多人勸高耀潔,說老人80 多歲去世,是喜喪,高耀潔說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還是傷心。

  老伴在的時候,總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幫高耀潔寄資料,寫信封,一個攝影記者還曾拍下兩個老人一起騎自行車去郵局寄資料的照片,高耀潔騎在前麵,老伴慢悠悠地跟在後麵。那還是哪一年的夏天呢?老郭還穿著遺照上那件白色的短袖衫。

  照片前麵插著新鮮的菊花,“十年了,我都沒有好好照顧過家裏。我的學生跟我說,要是她,家裏肯定都有第三者了,都離婚了。”高耀潔看著老伴的照片,“他在家好看電視,老坐在那個沙發上……就是我花錢花厲害了,他要說我。”


  
從她身上能依稀看到德蘭修女的影子(圖/薑曉明)


  對吳儀:“他們在騙你”

  “好多人盼著我死,那些吃艾滋飯的人,怕我說話的人,都恨死我了!”

  還有那麽多騙子纏著她。一個村裏的老支書,自己的孩子得艾滋病去世了,高耀潔去村裏看他,給他錢,他還管著村裏的一群艾滋孤兒,一給高耀潔說起艾滋病來,就老淚縱橫……看著是個多麽善良淳樸的人啊!可是今年村裏的艾滋病人給高耀潔寫信,她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當年組織村裏人賣血的“黑血站”的“血頭”,而且不斷從艾滋病人收到的捐款中刮錢,現在甚至在村裏以自己的名義建立了艾滋病救治協會。

  “我曾這樣想,蒼天如此無知,今後我敢相信誰呢?”

  她又說起老搭檔桂希恩,“那是個老好人,心眼太好,太老實啦。那些騙子能騙得了桂希恩,她(他)不敢來騙我,我鬥爭經驗比桂希恩豐富。”

  “文樓村馬深義現在找了一個對象,是他們村裏的一個女病人,我不去村裏,可是我消息靈通得很,有人給我說。”高耀潔露出孩子般狡黠又得意的笑容,“我有線人,啥也瞞不過我。”

  牆上還有那麽多艾滋病人的照片,“我這把年紀了,那些孤兒我都交給杜聰了,要不我死了,他們就沒人管了。”

  她還想繼續去村裏,還有那麽多人她想去看看,還有好多資料她想發給村裏人。“我還沒有被舉報過,我值500塊錢!記者值50塊錢。”

  為什麽呢?原先在有艾滋病患者的村子裏,如果有人舉報高耀潔來了,村幹部會獎他500元錢,舉報其他的生人會有50塊錢。

  “我還沒有被舉報過呢,窮人都對我好,所以現在還沒有人拿到這個錢。當地有人給我送信,還有農民會早早把我藏在玉米地裏,誰也找不到我。”

  她還記得前些年,河南有的村子裏,房子東麵的窗戶全都堵死了,問為啥呀,說是害怕艾滋風;村東的麥田麥子全燒焦了,一問是怕有艾滋味;東麵菜地裏的菜全爛了,說是有艾滋氣;就因為村東有個艾滋病人去世了。“就為這,要是能動,俺還得去。”

  “某些人”是她認為的“相關機構的禦用文人”。前一段時間,有人寫文章稱,一個妓女能感染多少例艾滋病,並附有相關數據。高耀潔就按照數據統計了半天,得出結論,全中國人很快都會感染艾滋病。她說,“這種文章的目的,就是強調性傳播,來掩蓋政府失職的責任。”高耀潔喜歡引用在河南流傳頗廣的打油詩:“鄉騙鎮,鎮騙縣,一騙騙到國務院。”2003年12月,吳儀會見高耀潔。吳儀說,“有人告訴我,中國艾滋病傳播的主要途徑是吸毒傳播和性傳播。”高耀潔說:“他們在騙你。”

  她堅持認為,在中國當下,由於賣血輸血產生的血液傳播,仍然是中國艾滋病的主要問題。她在新浪博客裏寫:“關於艾滋病血液的傳播問題,不是又有抬頭,而是根本沒有解決。”在她看來,非法血站並沒有銷聲匿跡,隻是由公開轉為地下。“在中國血源缺乏的狀況下,怎麽可能製止非法采血?800CC的血,隻賣50元,這麽高的利潤,血頭怎麽可能放手?”高耀潔說。

  她還認為,“艾滋病並不是河南的專利,血液傳播是個全國性的問題。”“我走過了全國十幾個縣市、幾十個鄉鎮、幾百個村莊,見過幾千個艾滋病感染者,那麽多由於貧困而去賣血的農民,怎麽會是性亂、吸毒感染艾滋病的呢?”

  高耀潔手頭有許多活生生的例子,很多來自河南以外的省份。她博客上刊登過一個叫周洪強的家長的來信,其子周楓林2004年10月22日出生,次年8月23日、9月1日因病在醫院輸了兩次血小板,染上了艾滋病,2006年6月9日死亡。

  “這兩年賣血感染艾滋病的病人一茬茬地死,艾滋病被中國人理解成髒病,吸毒或者作風淫亂才得病,艾滋病人被歧視,要還艾滋病人清白。” 高耀潔說。

  讓她遺憾的是,一些專家和學校對艾滋病表現得很冷漠。高耀潔曾將一些防艾材料寄給中科院一位知名院士,沒幾天,材料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她給河南、湖北、江蘇等地的圖書館發書,發的是她編輯的《中國艾滋病調查》和《艾滋病與性病的防治》,寫明了是免費贈閱,後來有圖書館將書退回來,認為她是“先發書再要錢”。

  “接班人”、遺囑

  書堆裏還有2006年春節沒有寄完的賀年卡,那是高耀潔自己印的。在五隻狂吠露著白牙的狼狗邊,寫著:“撕吃那些‘發艾滋財’的‘冷血壞家夥’們!詐騙艾滋財者該死!貪艾滋財的家夥死完!”

  從1996年至今,老人自費印發了124萬份預防艾滋病宣傳頁,2001年,她用世界衛生組織頒發給她的“喬拉森·曼恩世界健康與人權獎”的2萬美元獎金,和福特基金會的1萬美元捐款,加印成《艾滋病性病的防治》。近些年外出講課的收入,也多半被她用少至50元多至500元轉給了那些艾滋病患者和孤兒。

  她身體卻是越來越差了。現在每天中午,她都得躺在床上睡個午覺。因胃病住院時,香港的醫生朋友來看她,“非要給我請個小保姆,我不讓她請,花那些錢幹啥呀?我死了就死了,我都累得不行了,死了還輕鬆。”

  “你們記者寫我沒有意思,要寫,就把這些騙子都寫出來,這些吃艾滋飯、發艾滋財的騙子,還有那些還在組織農民賣血的事情,這還有作用。要是我死了,你們記者不要寫我,多揭發那些騙子、血頭!”一激動,老人不停地咳嗽起來,聲音也啞了。

  自2003年以來,不停湧現“神奇”的“接班人”,他們給高耀潔來電話,跑到高耀潔家裏,要求來接班:“您老年事已高,防艾工作需要年輕人來幹,我想本人是最適合的人選,我將繼承和發揚您老人家的事業。”尤其是今年,高耀潔病重住院的消息傳出後,這樣的電話和信件更是絡繹不絕。

  “防艾圈太大、太亂了。”高耀潔說,“政府官員、地方官員、基金會、NGO、專家、醫院、製藥廠、江湖遊醫……太多了,這些年艾滋病問題上,多少人說了多少假話呀。”

  老人開了博客,字字句句都與艾滋病相關,“10月19號博客出來,10月23號在河南大學的演講就被迫停了,他們害怕我在博客上公布的第一手資料。”高耀潔說。

  高耀潔害怕的是那些“大發艾滋財的人”:曾有人“拿”去她所著的《一萬封信》的書稿;有建築工人給高耀潔來信,說是一起合作開艾滋病醫院;有人打廣告宣稱“八代中醫專治艾滋病”,高耀潔公開打假,最後被告上法庭,官司贏了,她卻身心俱疲。

  “我有時候想隱退,不想再聲張了,不能辛苦十年,最後卻晚節不保。”高耀潔說。

  老人已提前寫好了遺囑,是托人幫忙寫到博客上去的,就算戴上眼鏡,她也看不清鍵盤敲字了。遺囑中這樣寫道:“由於晚年從事‘防艾’和‘救孤’工作,引來了不計其數的騙子和政客來找麻煩,如那場離奇的官司……我死之後,不留骨灰,把骨灰撒黃河激流處,永遠銷聲匿跡,以免任何人、任何組織或官員利用我的名字成立組織,如‘基金會’‘教育中心’等,搞行騙或鬧劇,讓那些‘能人’獲利,危害他人。”

  “孫亞,你幫我打開博客,看看有人留言沒有?”她叫著學生,學生一個一個給她念著,念到諷刺那些反對她的人的話:“這是誰家的孩子,沒教好放出來了?”她拍著手“嘿嘿嘿”笑起來,笑著咳嗽著,“這都是誰呀?寫得有意思。還是支持我的人多。”

  “高奶奶,你一定要保重身體,要是你不在了,就更沒有人敢說真話了。”學生念著,高耀潔什麽也沒有說,靠在床邊上,閉了閉眼,居然就睡著了,她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隻有這時候,她似乎才像一個80歲的老人。

  下午出了太陽,高耀潔起床下樓散步,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隻有小區門口的保安說:“高奶奶,你出去啦?”

  “哎!”這個戴著老花鏡的普通的老太太彎著腰,走得很慢,沒有人認得出她來。陽光很好。
(轉摘自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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