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10
高音喇叭
童年裏記憶最深的就是村裏的喇叭
.
那年月沒有電腦,
沒有電視,
莊戶人家連個戲匣子也沒有,
但家家炕牆上都有一個小喇叭.
每天早晨,
小喇叭準時播放東方紅和大海航行靠舵手.
到了晚上生產隊收了工,
一家人坐在炕上圍著飯桌吃飯的時候,
大隊書記就廣播通知:
"
社員同誌們注意了,
吃完飯趕緊到大隊開批鬥大會"
然後聲音再提高三度,
厲聲宣布:
"
四類分子們,
聽到廣播後,
趕緊到大隊準備接受批鬥!".
印象中,
書記廣播通知時,
對貧農代表的語氣特別尊重:
"
各位貧農代表請注意了哈,
各位代表們請注意了哈,
吃完飯請到隊部開會哈."
那時候我就想,
什麽時候能戴上表多好啊.
這個願望直到很多年後我考中了舉人,
我哥嫂賣了她家養的豬,
我才戴上了第一塊表.
可想而知,
在我幼小的記憶裏,
四類分子是最倒黴的幾戶人家.
這幾家除了很窮,
穿的衣服破舊以外,
他們家的老人開會時得到台上厥著,
年青人都娶不上媳婦,
跟我同齡的孩子們得挨我們欺負.
不記得大隊的高音喇叭是什麽時候安的.
反正後來各家裏的小喇叭都不響了.隻剩下大隊部門口電線杆子上的高音喇叭.
高音喇叭在歌頌英明領袖華主席不久,
就啞巴了很長一段時間.
趕大喇叭再次滋啦滋喇響起的時候,
生產隊就解散了.
大隊改成了村,
大隊書記改叫村長.
村長家把村裏能進錢的買賣-
小賣鋪,
給盤(
買)了
下來.
這段時間,
村長,
也可能是村長的女兒-
打理小賣部的小姑娘,
會用大喇叭廣播小賣部進了什麽新鮮貨.
我第一次寒假回家時,
聽說村長家遇到了麻煩.
原因是村裏的一個小混混隔三差五就到村長家裏坐坐.
說家裏揭不開鍋了,
如何,如何.
他去一般也都是吃飯的時間去.
村長的女人就趕緊再拿碗添筷子,
說:"
他大哥,
別當外人,
吃飯,
吃飯".
我第二次寒假回家時,
情況就起了變化.
小混混當上了村裏的治保主任.
這新治保主任,
收電費有一套.
從農民手裏收電費,
那是非常難.
收費員左來一趟,
他說手頭沒有,
你明天來吧.
第二天再來,
她說:"
他叔,
你別當外人,
先坐炕上吃飯.
咱當家的去集上賣白菜湊電費,
後半晌就回來".
這一推二拖三賴,
村裏的電費總也收不上來.
收電費的活兒也沒人願意幹,
費力不討好.
其實在莊稼人眼裏,
錢比命還值錢.
這可是真的.
村裏的老人得了病,
沒有去醫院花錢治的.
都是躺在自己家炕上聽天由命.
在炕上等死的這段時間,兒女親戚就反複問"
想吃點啥,
您說話呀?".
說來真讓人唏噓,
我母親就是這麽走過了她的最後時光.
哎,
跑題了,
咱接著說電費和大喇叭.
這以前的混混,
現在的治保主任,
就是利用大喇叭收電費.
怎麽收呢,
在大喇叭上罵:"
那個誰誰,
你再不來交電費,
我操你18
輩祖宗...".
這段時期正是"
十億人民九億賭"
的時期.
有的女人在麻將桌上聽到罵自己丈夫的名字,
還會說:"
讓他罵吧,
反正罵的是我們家誰誰的祖宗.讓我先胡了這把再說...".
其他人就會說,
你趕緊去吧,
聽那罵的多可慚.
被罵祖宗的還不是交錢最快的,
那聽到廣播跑的最歡的,
是家裏有十幾,
二十歲姑娘的.
大喇叭上一句"...
誰誰,
你再不來交電費,
我操你家丫頭".
喊得十裏八鄉都聽的見,閨女就不好嫁人了.
燴肉
我總覺得,
燉肉的"
燉"
字,
準確,
形象,
但不夠味道.
小時候過年,
老家灶台上燒著8
印大鍋.
半鍋豬肉塊都像現在的手機般大小.用醬油和紅糖燒得紅通通焦黃黃.
滿院飄著肉香,
那應該叫燴.
燴肉一上桌子,
等不到其它的菜上來,
我一塊咽下去就飽-膩住了.
因為這個,
老是被母親罵.
特別是被親戚請去吃席的時候.
回來問我,
都吃啥了,
酒席上都有啥菜?
我回答不上來.
吃肉也有倒黴的時候.
夾來一塊,
剛要往嘴裏吃,
發現肉皮上一撮白白的豬毛,頓時一股強烈的惡心湧上來.
農村吃飯是有規矩的,
夾到碗裏的不能放回去.
即使強忍著把肉一點點咬下來,
把那帶毛的皮留在碗裏,心裏也不是滋味.
如果大人看見了,
會若無其事地幫我把那塊皮連毛吃下去.
說這有啥關係呢.
看著豬皮和豬毛在別人嘴裏嚼,
也不是滋味.
春晚
春晚多少有點像俺村裏的大喇叭和一碗燴肉.就不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