紉姨
(2011-01-30 11: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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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調涼菜,兌蘸餃子的蒜汁, 都會讓我想起紉姨.
紉姨是婆母的親姨表妹, 和婆母住在一個縣城裏.每年過年, 紉姨都會領著她的兒子,媳婦和孫子們到婆母家打牌. 我和丈夫每年都去婆家過年, 當然常常遇到. 所以也都相熟.紉姨曾在縣裏劇團唱青衣, 年輕是也是一方美人兒. 如果是現在, 也得是明星吧. 她丈夫則是劇團裏的武把式, 據說功夫甚是了得. 人也是高大英武. 這樣的一對夫妻, 生的孩子是兒子英俊, 女兒美麗. 女兒繼承了父母的藝術細胞, 成了劇團的胡琴手.因為她格外溫柔賢惠, 我的婆母和公公特別的疼惜她, 幫她調到了縣工商局工作, 不再被稱為"唱戲的". 在90年代初的小小縣城,"唱戲的" 還是被人看做下九流呢.紉姨的兒字們則都學會了理發的手藝, 自己開了理發店, 成了"剃頭的".我的小姑子是最不喜歡親戚的一個, 可她喜歡紉姨一家, 因為他們"知足, 本份".
那是我剛生大女兒的第二年, 一晃已經是十四年前了. 紉姨像往年一樣, 帶著孩子們都來了.她的帥氣的二兒子臉上有一大塊傷. 奇怪的是婆婆沒有開口問. 照例給孩子們發了帶歲錢後,開始打牌, 氣氛卻好像怪怪的. 幽默的姨夫也少了往日的說笑. 我便告了困,抱了女兒去樓上睡覺.
女兒睡熟後, 我下了樓, 坐在樓梯上穿鞋,隱約聽到打牌的屋裏說著"太欺負人", "連我爸都叫打了". 想想我是不便聽見這樣的議論, 就放重了腳步, 走進廚房. 燒了水, 準備煮些餃子. 拿了蒜,放在菜板上拍下去,再把拍鬆散的蒜皮剝掉放在蒜臼裏. 輕輕地有人走進來:"外甥媳婦是個麻利人".回頭看去原來是紉姨.
她拿起另一陀蒜遞給我. 我笑了去搬過來一個馬紮讓她坐. 她坐下看著我, 臉上浮出一抹笑容:"孩子, 你是好命人." "兄弟姊妹幾個啊?"我告訴她我隻有一個弟弟. 她點點頭說到:"看你拍蒜, 還以為是大家大口裏出來的人呢.""紉姨怎麽這麽說呢?"於是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年過年, 這家娶了六兒媳婦. 婆婆說,今兒個咱們吃蒜汁兒撈麵條吧. 大兒媳婦說我燒鍋,二兒媳婦說我和麵, 三媳婦說要擀麵條, 老四家的說她去缸裏瓦水, 老五媳婦說她撈麵, 就剩下剝蒜的活沒人幹. 這新媳婦就說那我就整蒜汁吧.妯娌們就各忙開了. 五個媳婦都沒閑著, 卻就看著這剛進門的斜在那裏磕瓜子兒. 幾個嫂子也不吱聲, 但等著看著新媳婦落埋怨. 眼見著麵條就出鍋了, 這新媳婦拍拍身上的瓜子兒皮, 抓了把蒜瓣, 沒剝就放進大蒜臼子裏,呱呱地就搗起來.嫂子們都捂嘴笑著看笑話, 卻見這媳婦, 把搗了的蒜放進個海碗,加了瓢誰, 拿把漏勺攪了攪, 把飄在水上的蒜皮子一勺就都撈了出來. 加上鹽, 放上醋, 蒜汁子好了."我不禁笑起來. 她又問了寫我娘家的閑話, 不一會兒, 我們把餃字煮好了. 後來, 那天晚上,聽婆母說, 紉姨家的獨生女, 被她的丈夫虐待. 娘家哥哥去評理, 被打了回來. 姨夫上門起問, 竟然也被女婿打了出來. 小兩口不和的原因就是因為表妹生了的女兒. 紉姨一句也沒怨過女婿家, 隻說:"誰讓咱閨女沒長眼, 尋了這麽個人;誰讓咱閨女肚子不爭氣, 沒給人家生個小子. 不怨人, 隻怨命."
多少年過去了, 每次每次調涼菜,兌蘸餃子的蒜汁,我都想起紉姨說的那個故事, 想起紉姨, 那個溫柔的,隻信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