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臉(88)
(2009-08-10 06: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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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臉(88)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秀英
還有兩個星期就是樹華和那個女人成親的日子了。
我們兩周前去辦好了離婚手續。
我看得出來他壓力很大,不過我是在等著他這句話,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現在他終於說出來了,說出來了就好了。
樹華是屬虎的,今年虛歲43了,我們結婚也有十九個年頭了。我以為好歹我可以等到過了二十年。也不為什麽,就是一個整數。這是命啊。
他每天還是回來,不過幾乎不和我說話,這樣的情況其實已經有幾年了,從來A市開始,他就變得沉默了,不再是以前的樣子。我感覺到這次的沉默和以往的不同,他是有些內疚的。但是他還是在等我離開,他不會趕我走的,如果我硬是不走,也許他隻好搬出去。我也是不願意看到他拖著行李從這個家走出去的。我確實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我的命是這樣的,我不怪他,也不怪那個女人,相反,如果那個女人能夠讓樹華開心起來,我倒是放了心的。
我還記得樹華小時候的樣子,我們是一個村的,實際上我比他還要大一點,農村人相信,女人大一點,會知冷知熱。所以是我學會走路的時候,就有人指著他母親隆起的肚子和我說,那裏麵是你男人。我是不懂的,什麽叫我男人。他的父親是每年過年過節都會上我家來的,都不會空著手,有時是一瓶從村裏酒廠裏打來的散裝白酒,有時是一隻自家養的雞,有時候是半盒叫做雞蛋糕這樣的稀罕點心,也有個別時候是好不容易從鎮上印的兩尺花布,嘴上說得是給娃的節禮。
我也不明白節禮是啥意思,不過有吃的,有花布就是過節了。等樹華稍大些的時候,他就會被他爹拽著,一起來送節禮。他多半是不情願地耷拉著頭地跟著,頭發被剃得七長八短的,穿一件農村人流行的對襟褂子,褲子卷起來,露出細細的腳踝。同村的女孩子就飛跑過來,笑鬧著看我的男人。我是更加懵懵懂懂的,不懂他這麽個半大小子怎麽就是我男人了。
一年的大小不下十個節氣,他都被他老爹挾持著過來,漸漸的,我在長大的過程中就將自己和他聯係在了一起。
我爹是村裏的支書,我知道上趕著想和我家結親的人多地是。我爹相中了他的緣故,就是他爹很聰明,是村子裏有名的能幹人,說虎父無犬子,我閨女不靠金山,不靠銀山,還是要找個有本事的人。這一點,我爹的眼光是沒得錯。
我爹最大的錯是不讓我讀書。他說女娃家,要緊的是學會做飯洗衣,伺候公婆,書讀得越多,就會有越多的幻想,這對女人是不好的,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我爹見多識廣,我相信他說的。事實是我不相信也沒有辦法,在我家我爹是說一不二的。我爹沒有想到樹華會考上大學,我也沒有想到,但是樹華考上了,不過這也說明我爹看人的眼光確實是不錯的。
樹華考上大學後,我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村裏有這樣的,都散了。我也不指望他會是個例外。唯一覺得有些躊躇的,是他家應該給我們一個準信,我們家不能做背信棄義的人。他上學的這幾年,過年的節禮都是他父親和他妹妹送來的,每次我父親都陪著他父親喝酒。我知道我父親有和我一樣的疑惑,但是又不能說,一說就成了我們的錯,我父親可不願意當這個責任。兩個黝黑的男人半蹲半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邊,我忙前忙後地替他們添菜添飯,進進出出,我隻想從他們嘴裏聽一聽樹華的消息。我十九歲到二十四歲的年華裏,就在這種模糊不清的關係中沉默著等待。
而我原先對於樹華的印象竟然開始變得淡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麽,也許就是在等待自己的宿命吧。我周圍的女孩,即使比我小的,也都嫁人了,有的很快就挺起了肚子,成為農村裏司空見慣的邋遢的小母親,腆著懷,在大庭廣眾之下喂奶,和村裏的男人打情罵俏,和一堆女人在一起納鞋底,打毛線,談男人。開始樹華在寒暑假的時候還會回來,後來就很少回來了,說是在學習,實習什麽的,我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意思,不過男人都是有主見的,我沒有什麽可說的。我說了也沒有用。我每天要做地裏的活,要做全家的飯,洗全家的衣服,再要分出心思來,想樹華在大城市裏過的怎麽樣,這樣的心思也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默默地看著漆黑的屋頂,湊出幾個臨睡之前的美好想象。
事情的轉機是從他畢業的時候開始的。
那一天他耷拉著腦袋來我家提親,我沒有想象中的喜出望外,還是這麽的平靜。這種平靜可能是我天生來的,我不喜歡大喜大悲,大笑大哭,仿佛那些過於感情化的東西都是與我無關的。我知道樹華是不喜歡我的性格的,按我們老家的說法,是我很木頭。不過他爹說了,女人花俏有什麽好,隻會給男人找綠帽子戴,還是木一點好,老實守在家裏,這樣的女人才是千金難求啊。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千金難求的,隻是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而對外麵,包括外人都有些害怕。
他給我帶了城裏女人用的雪花膏,我小心地打開那個花花的袋子,覺得有撲鼻的香氣,既覺得這東西不適合我,卻又忍不住喜歡。估計,我對樹華實際上也是這樣的態度。我知道他是文化人,文化人一定是有些花花腸子的,我小學的老師就是這樣的,常常在我們上課的時候,偷偷的站在發育好的女生後麵出神。而我在農村這麽多年,就是埋頭做些農活和家務,我媽去世早,我就代替我媽開始照顧我爹和我兩個弟弟的生活,所以我雖然才二十多歲,我卻變得有些粗鄙了。
我知道我小時候其實還是個秀氣的女孩子的。但是現在看我因為幹農活而突出的骨骼,被太陽曬得粗糙的皮膚,還有我的眼神變得不如小時候清澈,我知道樹華未必是從內心裏喜歡我的。
再看
若妹妹筆下的農村角色也非常豐滿,讚豐厚的閱曆,精妙的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