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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四周一片死寂,牆壁上反射著煞白的秋日光影,好刺眼,她不由又關上軟弱的眼簾。動了動身子,這才感到下身撕裂的劇痛,她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怎麽會光著身子躺在爸媽的床上,她還沒想清楚。突然,被人強暴的瞬間一下跳出她的意識,瓊這才極度恐懼地大叫起來:“MOM,MOM,MOM!”
寬大的房屋上下靜悄悄的,隻有自己慘痛呼號的回聲,媽媽竟不在家。瓊失望至極地地悲聲嚎哭起來,直到嗓音嘶啞筋疲力盡,才又昏睡過去。
待瓊再次醒來,麗絲正小聲地指揮著一個胖黑人搬沙發椅,盡管他們弄得聲音不大,但還是驚動了瓊。等搬運工人走後,麗絲隻顧欣賞亮麗的紅皮沙發,檢查有沒有瑕疵,沒注意到瓊醒來。瓊微弱地叫了聲:“MOM”,麗絲聽到後才奔到床前,隻見女兒閉著眼睛,臉色蠟黃,摸摸她的額頭,沒燒。於是輕聲說:
“你總算睡醒啦,是不是感冒加重了?沒事噢,多睡睡就會好。劃艇比賽的事我已經給你請過假了,別擔心,你今天就在家好好睡覺。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我都給你做好了,放在廚房。”
說完,又到樓下給瓊端上來一大杯橘子汁,接著說:“瓊,感冒要多喝富含維他命C的果汁”。
麗絲放下杯子後,看著病態的瓊,心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進衛生間收拾東西,說:
“瓊,媽過一會兒要出門,今晚老早就和朋友有個約會,晚餐不能在家陪你,很抱歉啊,你自己吃晚飯沒問題吧?”
瓊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來。她看見母親一邊和她說話,一邊忙著梳頭,換衣服,挑首飾,用心收拾自己的樣子,到嘴的話語全說不出來了,隻是委屈得淚如泉湧,她用被子使勁蒙上頭,用牙齒緊緊地咬住被單,試圖不讓悲泣聲傳出來。
“你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我爭取早點回來,OK。”麗絲的話從更衣間裏傳出,聽在捂在被子裏的瓊耳朵裏,像是聽外太空傳來的話一般飄渺,母親從何時起變得那麽遙遠了,瓊想不通。
整理好裝容的麗絲淡掃粉腮,輕抹櫻唇,雲鬢微聳,肘上挎著華麗的黑色普拉達手袋,回到床邊坐下,彎腰對裹在被子裏的瓊抱歉地一抱,然後又用力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友好地說:
“別小孩子氣了,瓊,你現在是大姑娘了,明年這時你就要獨立去上大學啦,媽媽出個門你還撒嬌生氣,這可不行。好好休息,我走了啊,甜心!”
當麗絲轉開身後,瓊掀開頭上的被子,她多想說:
“媽媽等下,求你別走。。。”
但一直等到她呆呆地看著母親苗條娥娜的背影,消失在寬大臥室門口,也沒有啟開幹澀的口。聽到樓下車庫門無情落下的聲音時,瓊完全絕望了,她絕望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偏斜的日光射進窗戶,外麵的樹林成熟安靜地呈現著姹紫嫣紅嫵媚,就像媽媽此刻的心情吧,瓊的心裏想。父母,她最親愛的人,在孩子最無助的時候,幫不了她,父母的愛是真實的,卻是那麽狹隘有限。
此時,她已經沒有了恐懼,而是一片撕碎的哀傷。她心底默默地複誦著“大姑娘,要獨立了,要獨立了,要獨立了。。。。”
冰涼的淚水再一次無聲地從17歲的瓊眼裏大滴大滴湧出,順著眼角濕透枕套。
麗絲走後兩個小時,瓊才慢慢地整理出自己的理智,顯然她知道自己被闖入家裏的壞人強奸了,那噩夢般可怕的事實,被大腿和床單上的血跡證實了。疼痛已經有所減輕,但是為將來進入醫學院的理想而選過許多生物生理課的瓊,很快就明白她現在需要什麽樣的幫助。媽媽不在了。就是在,她也不想讓媽媽知道,因為她肯定會驚慌失措地去報警,然後可能就是歇斯底裏地把爸爸從中國揪回來,然後全小區鄰舍,學校媒體,都會知道這件事。她曆來是優良生,在這個年齡,麵子和隱私比天都大,瓊隻想要人不知鬼不覺地剪掉這段塌天的羞恥。
誰能幫助她呐?
詹姆斯夫人!對就是她,媽媽診所老板的妻子,一個虔誠善良的美國中年婦女。她自己不曾生育,從中國領養了兩個孤兒,一直聘用瓊做家教,陪這兩個孩子學中文。她和瓊談心最多。她身上流露出來的無私母愛和慈祥是瓊一直敬佩和欣賞的。她是那樣的恬靜清心,雖然以前也是牙醫,但自從收養了這兩個中國女兒,就辭去自己的工作,全力做家庭婦女,已經快十年了,從來沒有任何報怨,總是甘心地在社區,家庭忙碌,揮灑著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她和母親不一樣。瓊慢慢拿起了電話。
當詹姆斯夫人的車停在門口時,瓊已經收拾好虛弱的自己。聽到鈴聲,開門,她像搖搖欲落的秋葉撲在土地上一般,撲在這個美國媽媽的懷中。兩人抱頭痛哭,淚水打濕了彼此的頭發。詹姆斯夫人撫慰著瓊的後背像真正的母親一樣和她一起哀傷:
“孩子,不要怕,在愛中沒有懼怕,我們愛你,永遠愛你,不論發生過什麽,你都是最可愛的,沒有人能奪去我們的貞操,除非我們自願讓她失去。“詹姆斯夫人含著眼淚,堅定地對瓊說。
”上車吧,孩子,我最信任的朋友,羅斯醫生已經在她診所等候我們了,別擔心,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屋外的秋天,空氣很透明,天也格外湛藍,下午陽關照在車裏瓊蒼白的臉上,就像照著一片在秋風中哆嗦著的樹葉上,詹姆斯夫人的話也像和煦的陽光熏染著那片欲垂的葉子。
在羅斯醫生婦科診所,瓊幸運地得到了及時的救助,羅斯醫生專業地為受害女孩做了婦科清潔,並實行了修補縫合手術,又打了免孕針。一切都完成後,詹姆斯夫人才大大放心。她們三人來到一間法國餐館。
當作餐前禱告時,瓊才知道這倆位美國婦女是教會裏禱告的夥伴,在聽她們的禱告中,瓊也才明白,醫生的手隻能醫治受傷者肉體的創傷,她心靈的傷口,今後還要靠上帝才能帶來真正的愈合。晚飯後,瓊哀傷地述說了父母分而不離的事,她們又在停車場牽手為麗絲和傑禱告。
而此時,麗絲正和吉姆麵對麵坐在BlueHill at StoneBarns的精致餐台前,品嚐手製鵝肝醬;在上海那頭,傑剛剛開始上班,也正考慮著如何安排和蘇提塔去和平飯店吃飯的事。
意外事故後,讓瓊的生命從那晚起完全改變,她不再是爸爸媽媽掌心裏柔嫩的小女孩,也不再是,隻以上到好大學為個人前程的優秀亞裔生了,患難和打擊讓人堅強成熟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