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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曼巴也有六十歲上下年紀,他家族世襲橡膠園主,父親是馬來人,也是東南亞二戰時期著名的橡膠大王,母親是華人。他從小在英國接受的西式教育,大學畢業後進入家族企業,現在是菲律賓AKN膠業的董事長。他家是GG公司的珍貴阿拉伯膠原料供應商,也是GG公司的重要股東之一。他和吉姆除了生意上的合作,私人關係也很好,他女兒在美國讀高中時,就住在吉姆家。烏曼巴小學曾被母親送進華語學校讀過兩年中文,能聽說不錯的中文。他既有西方人的爽直,又有東方人的儒雅,是一個貴族式的性情中人。
當他熱情地伸出手來和麗絲用中文說:“你好”時,麗絲還沒完全從低落心緒中走出來,竟心不在焉地回答“I am fine,How about you?” 烏曼巴笑了,用倫敦腔英文說:“你看上去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吉姆欺負你了?”麗絲這才回過神來。
眼前的烏曼巴花白頭發,精神攫爍,瘦削卻有肌肉感,也許是注重鍛煉的緣故。一付金絲邊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皮膚黝黑,牙齒卻很白。一身挺括潔白的西式衣裝,寶藍色領結,風度翩翩又瀟灑。麗絲意識到自己失禮,忙婉爾一笑,改口用中文回道:“對不起,我有些走神了。”
烏曼巴說:“沒關係,隻要你高興,吉姆讓我晚上照顧你,就讓我們忘掉他吧。你想喝點什麽,我去給你拿杯酒。瑪格麗特,怎麽樣?還是藍色夏威痍?”
“藍色夏威痍吧”,麗絲今晚真想一醉方休,結束這趟莫名其妙的芝加哥之行。
“還是喝瑪格麗特吧,你心情不好,喝溫性一點的吧。”烏曼巴主動替麗絲拿來一扁圓高腳黃色雞尾酒,杯口上別致地交叉擰著兩片青黃檸檬,抹了一圈白鹽,他自己端著一杯三角杯透明的,插了三顆紅心橄欖的堅馬提尼。
麗絲接過來,大口喝了半杯,也不再顧及禮儀形象。喝過酒的她有些開朗活潑起來。她用中文說,我去給你拿點好吃的。轉身回來,端了兩份烤牛脊配油炸土豆皮。兩人就在一棵大橡樹下的高腳凳上坐下來,一起享用美食。烏曼巴和麗絲的東方麵孔,讓人們看來才是更般配的一對。相反,忘掉吉姆和能用自己母語的親切交談,讓麗絲又精神起來,酒精也催發出她寂寞女人略帶醉意的風情。烏曼巴很享受在異國他鄉,有同族女人的陪伴的溫馨時光。
麗絲誠實地說:“我老公在新加坡工作,女兒上高中不用我陪,我不想自己在家過寂寞的周末,就應朋友之邀到這裏玩玩。但是現在忽然感到有些不負責任,從道德上講我出來是瞞著家人的。”
烏曼巴理解地說:“荷爾蒙不講道德,我年輕的時候,也曾風流荒誕,傷透了太太的心,完全可以說是個不道德的人。現在荷爾蒙提前退休了,我就又道德起來,我是標準好丈夫,太太也滿意我模範忠誠。對了,我有一整套荷爾蒙/道德論,有機會一定推銷給你聽,哈哈哈。”麗絲被逗得大笑起來,她覺得和優秀男人們在一起,真是開心愉快,她開始喜歡上流社會的圈子了。
他們海闊天空地聊著,喝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完全黑了,直到“家人”們送上火燒冰沏淋,他們才發覺,餐廳不知何時已經撤掉了,變幻成富麗曼妙的舞廳。院子裏的火把在夜色中更顯得明亮,充滿鄉野迷人的情調。麗絲說,這是她參加過最豪華的晚宴。烏曼巴說:
“下次你們到菲律賓來,住我家,我會用比這好一倍的家宴招待你。在落日的海邊燒烤,有檳榔樹,青椰汁,活龍蝦,新鮮鮑魚。每次到我家去住過幾天後,吉姆都嚷嚷說他要考慮提前退休。”麗絲相信他的話是真的,於是問他要了張名片。
一提到吉姆,麗絲的神情又暗淡下來,烏曼巴察覺了,說,對不起,說好不提他的。
“哦,沒什麽,我和他沒有特別關係,隻是一般朋友,剛見過兩麵,這是第三麵,都還沒來得及講話。他真是大忙人,我也不用他管,我是跟勞瑞飛機過來的,明天自己飛回去。”
麗絲說的是真心話,久經情場的烏曼巴豈不明白她的幽怨,用同情理解的口吻勸道:“請你原諒他,身在江湖的人,都是身不由己啊。”
這時,廳裏的燈全熄滅了,代替的是閃閃的燭光。在爵士樂的催促聲中,烏曼巴用紳士的姿勢邀請麗絲第一個走進了舞池。他藍色的領結和麗絲藍色的禮服相襯,兩個人像一對百年東方情侶,引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吉姆和勞瑞跟著也飄下舞池,當他和麗絲四目對視時,麗絲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她已經打算忘記他了,此刻在烏曼巴的懷裏,她感到同族人更有安全的溫暖。同時帶著一絲報複的頑皮,麗絲刻意對烏曼巴親熱起來,烏曼巴也不是素菜,把麗絲摟得更緊一些,在轉身的檔口卻和吉姆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