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淫放肆”李清照

第二首詞，描繪的是李清照結婚以後的事兒。這第二首詞的“風流”，比第一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位待字閨中時就敢於藐視道德的女人，結了婚以後，又會有怎樣更加離經叛道的表現？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
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醜奴兒》)

第一首詞，雖然表現的是少女蠢蠢欲動的“春心”，這“春心”好歹還是經過掩飾的，是“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這第二首詞可就連這點羞答答的掩飾都剝掉了，變成明目張膽的挑逗了。

首先時間上就更加曖昧：是刮了風下過雨之後的夜晚。而且，還是夏天的夜晚，因為“洗盡炎光”，也就是說，晚上這場風雨，把白天的炎熱都洗刷幹淨了，是夏天裏一個難得的涼快的夜晚。詞一開始，就交代了時間和天氣，在這樣的時間和天氣裏，一看就知道有故事要發生。

果然，在這美妙的、涼快的夏夜，女主人公款款出場——理罷笙簧。李清照是大家閨秀，出身於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是無所不通。彈琴畫畫都是她的業餘愛好。琴彈給誰聽呢？我們說知音知音，琴是彈給懂琴的人聽。這聽琴的人是誰，詞裏麵沒有直接說，但可以推斷——“檀郎”。

檀郎本來是指晉代一位名叫潘嶽的美男子，後來詩詞當中往往就用“檀郎”來泛指美男子了，女子也常常用“檀郎”來作為對愛人的昵稱。所以“檀郎”就有了兩層意思，一層相當於我們今天說的“帥哥”，一層相當於我們說“親愛的”。對李清照來說，她的“親愛的”“帥哥”，當然就是丈夫趙明誠了。

“理罷笙簧”，就是說：奏完了一曲動聽的歌兒。這古代的詩詞裏麵，處處都是陷阱——表麵上隻是說彈琴，可實際上，彈琴絕對不僅僅是自娛自樂，她總得有聽琴的人，這聽琴的人當然就是她親愛的“檀郎”了。彈琴聽琴又意味著什麽呢？我們知道，古代有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漢代才子司馬相如用琴聲挑逗美女卓文君，卓文君怦然心動，義無返顧地與父母斷絕關係，跟著窮光蛋司馬相如私奔了，這就是所謂的“鳳求凰”的來曆。可見古人彈琴，在同性，是為了尋覓知音；在異性，可就是為了求愛了。

如果說“理罷笙簧”還隻是求愛的暗示，趙明誠聽了半天琴，腦子還沒開竅，那麽，女主人公要采取進一步的措施：“卻對菱花淡淡妝”。菱花，就是鏡子，古代銅鏡後麵往往都鑄上菱花的圖案，所以詩詞裏就用菱花來代替鏡子了。見丈夫沒從琴聲裏聽出“凰求鳳”的暗示來，李清照就隻好對著菱花鏡子，開始細細描眉，輕輕點唇了。上一點薄薄的晚妝，向丈夫嫵媚一笑，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是宋朝鼎鼎有名的考古學家。這考古學家，學問自然是沒得說，可就是不解風情。雖說娶了這麽個嬌滴滴的才女妻子，夫妻恩愛，可再恩愛的夫妻保不準也有“七年之癢”。什麽是七年之癢？據說有一種劇毒的植物常春藤,被它毒到了以後每7年會痛癢一次。後來美國人用這個名字拍了部電影，由好萊塢的性感女星瑪麗蓮·夢露擔任主角，把婚姻的“七年之癢”演繹到了極致。趙明誠本來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主兒，再加上“七年之癢”可能導致的審美疲勞，對李清照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居然還是無動於衷。說不定，在考古學家丈夫的眼裏，絕色美女的老婆看久了，還不如幾百年前的一個破瓦罐子可愛呢。

要換了別的妻子，為了維護自己的淑女形象，說不定就此罷休了。可李清照不是一般的女人，要不人家怎麽罵她“荒淫放肆”呢？

“美女作家”，美女就夠招眼的，再冠上個“作家”之名，而且還是以“身體寫作”的美女作家，不挨罵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看看下麵這幾句，就知道那時候人罵得也不是無中生有。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洗了澡，化了妝還不夠，還要穿上件粉紅色的透明睡衣，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一陣一陣的幽香散發出來，然後，脈脈含情、溫言軟語地對趙明誠說：“老公，今晚的竹席應該很涼快哦！”

這無異於一封“遺情書”，石破天驚！當時一個叫王灼的就說了：哎呀呀，這種不知羞恥的話居然也敢寫出來，從古至今的大家閨秀，有文采的又不止她李清照一個人，就沒見過這樣大膽放肆的！

李清照這種明目張膽的挑逗實在算不上有傷風化，人家夫妻間談談情，說說愛，正常得很，礙著誰？錯就錯在李清照不該生活在那個年代，那個年代，就是看不得人家夫妻恩愛。結婚不是為了愛情，那是為了傳宗接代，主要任務完不成，還好意思情啊愛啊的？

按宋代的法律，李清照再怎麽美貌，再怎麽才華橫溢，最多當個“美女作家”，要做人家老婆還不夠資格。宋代刑法規定有“七出”，也就是說，隻要做妻子的有這七條毛病中的任何一條，丈夫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她休掉！“一無子，二淫逸，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忌，七惡疾。”不生兒子；放浪淫蕩；不好好伺候公公婆婆(古代“舅姑”指公婆)；喜歡搬弄是非；小偷小摸；妒忌丈夫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得了不治之症，都是當老婆的不是，是要被趕出家門的。

如果按這“七出”的規定，李清照就犯了頭條——無子。她和趙明誠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卻沒給趙明誠生下個一兒半女，生生讓趙明誠斷了香火！他們為啥沒孩子，原因不知道；問題出在誰身上也搞不清楚，隻要是沒孩子，統統都是女人的錯。僅憑這一條，就是十個才貌雙全的李清照，趙明誠也有理由把她給休了！——一個女人，再怎麽風情萬種，也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何況，這些個閨房裏的悄悄話，自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還偏偏要白紙黑字地留下案底，不是明擺著讓人揪小辮子？

這兩首詞，從“好色”的側麵，說明了李清照的“叛逆才女”！因為“三從四德”，她沒一樣靠譜兒！

摘自《李清照：莫道不銷魂》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作者：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