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在一起

     那一年，上大學三年級。和他一起去峨眉山。

     花了三天時間，上到山頂。那天陰雨綿綿，不見太陽。

     山頂是個平台，四周都是懸崖。隻見茫茫雲海，一直伸展到天邊。

     風非常大，我們都租了軍大衣穿。那是盛夏六月。

     夜深了，四周沒有燈光。

     走，咱們去轉轉。他說。

     好啊。我拉著他的手，說。

     我拉著他的手，哪裏都敢去。因為有一次，我在北京的街上試圖跨過一條深溝。正在猶疑，他一步跨過去，站在那邊，向我伸出他的手。我看著他的手，也跨了過去。一個趔趄，我差點向後摔去。他伸出手，緊緊拉住了我。

     從那以後，我就信任他。我相信他會保護我的。

     我們在峨眉山的黑暗的山頂上，慢慢走到了一處空地。這裏四周開闊，沒有人跡。隻是天上有點點星光而已。

     他拉著我坐下，＂你試著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我閉上眼睛。一片更深的黑暗出現在我的視野。

     我集中精神。我開始聽見風的聲音。我開始感受巨大的空間在我的四周展開。雲海在移動。宇宙在頭頂。遠處有很輕，幾乎不可聞的人聲。

     我也可以感到，我身邊的男人。他離我很近。他試圖和我分享，他靜思的方式。他和我在一起，在峨眉山的天頂。在黑夜裏，閉上眼睛，聽宇宙，聽自己。

     我喜歡這個人曾經對我說的。＂我很會和自己在一起＂。

     他看枯燥的書。他在本子上寫著，畫著。他說，每天都要給自己五分鍾，閉上眼睛，想一想一天裏做過的事，反省自己，做對了什麽，做錯了什麽。

     我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有點頹廢。並且有輕微自毀傾向。有時候覺得，缺少活下去的理由。

     這樣，是不對的。我對自己說。

     君子慎獨。每個人都應該學會和自己在一起，試著在這個瘋狂旋轉的世界裏，不失去心靈的平衡。

     我想著自己這些年的經曆，想著那個很久以前的，峨眉山的夜晚。

     我離開了他。我不再愛他。但是他確是曾經給過我很多。

     自律的人，自有一種高貴。我能做到嗎？我問我自己。

     如果我曾經知道過一種更好的活法，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做到。

     真想有一個時候，看清楚自己和身邊的世界，不逃避任何曾經逃避的生活難題，把雜亂的思想整理清楚。

     也許我並不需要峨眉山，我隻需要一個安靜的，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

     人不能有一天，是遠離自己的心的。那樣是多麽空虛，多麽可怕。沒有什麽比心靈的空虛更可怕。

     比起身體，我的大腦更饑渴。身體固然是個可怕的家夥，有時候它的需要可以吞噬心靈，吞噬理智。但是人不可以忘記，心靈永遠高於身體。

     我在今晚，想起了那個美好到神聖的時刻。

     我要象他那樣，和自己在一起。學會做一個慎獨的君子。

     我問自己，能做到嗎？

     寫下我此刻的所思所想，以為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