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mboo seven

喜歡象竹林七賢那樣生活......追尋精神與身體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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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二)

(2008-12-20 18:57:21) 下一個




     在一個沒有什麽人的冷清中餐館,我們坐了下來。他開了四個小時的車,餓了。我們東拉西扯地聊著,聊了些什麽,我並不記得了。這家餐館我從沒進來過,光線有一點昏暗,桌椅是深棕色的,刀叉發出冷冷的光。偌大的空間裏隻有一兩桌客人。窗外的街上,開始細細地落下了雨點。

     吃完飯後,他說想買書,我於是帶他進了常去的書店。他要找的書在我從未去過的三樓,都是些冷門的科學書籍。他沒找到要買的書,於是選了另一本。真是不好意思,我根本就沒看懂書名,也沒打算看懂。他順手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冊子,告訴我他現在從事的研究就是編一本與此相似的,理論物理的書。當他把書放回去的時候,書包的拉鏈忘記拉好。我順手幫他拉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當心別人把你的東西拿了。"有一種很遠的東西浮了上來,是心疼他,就象初識他的時候。知道他家庭破碎,養成他與別人不同的矛盾性格。我的心為他而痛。我知道,在他強悍的外表下,有一顆脆弱的心。

     我們走出書店,我告訴他,可以帶他去看看老城區--這城裏唯一美麗的地方。可是,當他的車駛到那裏時,天下起了冰雹。叮叮咚咚的撞擊聲在車頂上震響,十分的戲劇化。街道灰蒙蒙的一片,地麵上濺起灰白色的水花。城市看起來有一點絕望。

     天很黑了。冰雹下成了冷雨。我有點煩躁。

     我和他找了一個喝咖啡的地方,坐了下來。他在點煙的手後麵悄悄看我的眼神,讓我意外地覺察了出來。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躲閃?

     他談著一些朋友和同學的近況,我則大部分時間沉默著,用盡量平靜的眼睛看著他。十年了,他變了嗎?還是我變了?

     他的繼母身體非常不好。。。而他漂亮的母親退休了,他正在幫她還買房子的錢。。。他絮絮地說著。。。我想起與他的母親的唯一一次見麵,她是歌舞團裏的大美女,即使我見到她時她已不年輕,仍然是頗具風姿。那是一個經曆過太多的女人,洞察世事,爐火純青。而他的父親,因為我的弟弟的關係,使我有無法釋懷的恨意。我深愛弟弟。

     高中的時候,他的家庭曾經是大家竊竊私語的內容。在北京,無處不勢利。"有背景"是別人常常用在他身上的詞。他從一所不太有名的學校考上了我們這所所謂"重點中學",帶著他的有點玩世不恭的氣質,吸引了許多女孩子的目光。在短短的幾個月中間,他的學習成績扶搖直上,一下成了班上的前幾名。加上他的棱角分明的臉,從不加掩飾的對女孩子的興趣,他在學校裏成了人人皆知的人物。所以當他成了學生會主席的時候,並沒有太多人驚奇。他開始接近我,也是在那之後不久。

     我想考藝術院校的理想與大多數這所重點中學的學生不同。於是我常常一個人在偌大的"圖畫教室"裏畫石膏像。漫長的一個個下午和晚上,我常把手和臉都弄得黑乎乎的。忘記了什麽時候是第一次,他開始常常來看我,後來就請我幫他給學生會的活動畫海報。

     我們的中午常常是這樣的--我坐在那兒畫素描,他站在黑板前和我聊天,還拿著粉筆在黑板上亂畫。我幸福極了,因為我一直喜歡他... ...那時候除了我自己,就隻有我的日記知道這件事。一切開始於一個晴朗的早晨,他在路上看到快要遲到的我,用自行車帶我到了學校,讓我後來的好幾節課什麽也沒聽見。

     在接近新年的一個晚上,我和另一個女孩去他家玩,在夜黑得不能回家的時候,我們隻好在沙發上睡了。我躺著,他坐著。他的手撫摸在我的臉上的那一刻,我的身體仿佛無聲地爆炸了。那是怎樣的一刻嗬--體內所有包住血液的薄膜仿佛在一瞬間都炸開了,黑色的焰火在夜裏一朵接一朵地綻開。我也小心翼翼地揚起手,在他的臉頰停住。第一次如此地觸到另外一個人類的皮膚,一個我所喜歡的人類的皮膚,在一片黑暗中,竟是格外的柔軟,脆弱。在脆弱的一片中,有一些堅硬的胡子茬。我的眼前看見的隻是黑暗,忽然,另外兩片柔軟的嘴唇俯下來,放在了我的嘴唇上。

     那是如何銘心刻骨的一刻啊! 在他吻我的時候,我覺得我的頭仿佛全部散成了透明的碎片,然後緩慢地,緩慢地在空氣中飛散,和著我的淡淡的血珠,從飛一般的速度,驟然間變成了舒緩的滑翔。空氣慢慢變得冰涼了,凝結了。

      我問他--"現在你是什麽感覺。。。"

     "我喜歡你。"他的聲音在黑暗裏。

     "悲慘世界"裏有一句話:"在他們的心裏,一朵芬芳而辛辣的鮮花正在盛開。人們叫它,愛情。"

     為了十七歲的愛情,我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我徹夜不歸,讓父母為我擔心,憔悴,我至今仍為此自責。然而,當時的我,卻無法不去追求一次盛放的機會。我願意付出巨大的代價,換取那一刻的燃燒。

     冬天的下午,我在琴房練習鋼琴。我告訴他我的手冷,他從外麵找來許多樹枝,竟然在小小的琴房裏燃起一堆危險的火!我沒辦法阻止自己抱住他,讓他用盡力氣吻我。火光的映照下,我敢說我們兩個十七歲的少年並沒有半點虛情假意。在那一刻,我們都愛著彼此,也都愛著愛情。

     按照"能量守恒"的原理,十年前的火所耗用的能量不會消失於宇宙之間,它將會轉化成其他的能量形式而繼續存在。可是,它在哪裏呢?在那間小小的琴房裏,如今又是誰在彈奏著歡樂或者悲傷的曲調呢?如果我們說過的話會在空氣中飄浮,那末它們又被風吹到了哪裏呢?

     飄浮了十年的情節,變得不真實起來。坐在對麵的他,也變得有些陌生。他的頭發很規矩,他的眼睛是細長的。在眼睛的後麵,我並不確定他掩藏著什麽樣的靈魂。他說話的音調裏北京味很濃,加上他說起在北京混世的工作經驗,叫我想起了某些北京男孩身上那種叫我不以為然的紈絝子弟作風。他的臉看上去沒有那末英俊了,有點瘦,有點邪。他的目光不夠純淨,卻又少了一點曾經有過的犀利。我觀察著這一切不那末叫我愉快的細節,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正在想著這些。十七歲的他,我曾經是多麽著迷啊!我的一個朋友曾告誡我:他是個危險人物!而現在想起來,他隻是不知後果而已。拋開道德的標準,我倒欣賞他的勇氣。敢於和一個大而不可知的對手對抗的勇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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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阿蘭 回複 悄悄話 作者的眼光是解刨刀,在17歲的時候就是了,當一個男人坐在你對麵,不需3分鍾,你就把他肢解了,不僅能肉體,還有靈魂。
相必,現在更是爐火純青,連1分鍾也用不了了吧~

有空再來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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