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老爸
蓮子 09/12/2007
今天早上天空灰濛濛的，下起了小雨。我和女兒萌萌從樓上下來，渾身沒勁兒，似乎精神仍徘徊在夢中。客廳裏， CCTV4的新聞正不知在說些什麽，老爸端著一碗粥，正看得聚精會神，看見我們下來，說了一句：你們起來了？接著看他的電視。我有時很不明白老爸天天都在看些什麽，難道每天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事發生嗎？老媽連哄帶喂，終於讓萌萌吃完了早飯，先生送她去上學。接著是兒子小旺旺，換Diaper，吃早飯，喂Formula，終於一切搞定，出發！老媽叫老爸：走了，走了，看電視有沒有完呢！老爸終於從沙發上站起來，神閑氣定地說：走啊，等你們呢！早上我們“趕集”似的忙亂，似乎與他毫無關係。
我開車去上班，途中把老爸老媽放下，下車時，老爸摸摸小旺旺，笑嘻嘻地說：Bye-bye！臨走又對我說：慢點兒開，今天天氣不好！關上車門，車漸漸遠去，隻看見老爸老媽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天上仍然下著小雨，心中不知為什麽很難受，鼻子也酸酸的，想起了從前學過的一篇散文：朱自清的《背影》。記得高中還是初中學習這篇文章時，自己曾感歎作者如何能夠用非常樸實的文筆，隻是平平淡淡地敘述，卻把對父親的思念描繪的栩栩如生；也記得當時，喜愛散文的我也曾想寫一篇給老爸，卻苦於無從開口。從那時到現在，快二十年了，也許今天，經曆了種種而逐漸成熟的我，可以嚐試一下。
兒時對老爸的記憶有些模糊，那時父母上班都很遠，印象中老媽很嚴厲，老爸呢，什麽也記不清了，好象沒有因為我犯錯誤打過我。現在每當我問老媽：爸爸小時候打過我嗎，老媽說當然了，而老爸則在一旁嘿嘿笑，說：“當然沒有，而且每回你媽媽打你時我還攔著呢，可怎麽也攔不住！” 曆史無從考證，但是每當我翻看舊時的黑白照片時，我總能看見照片上爸爸抱著我親我，那時爸爸真的很帥，微卷的頭發，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象個老外。甚至於現在我們每次出去Shopping時，老外售貨員還總是把他當成當地的老外，還問他會西班牙語嗎。
好象從初中以後，我記憶中老爸的影子越來越多。老爸是O型血，按照我自己總結的規律，O型血的男性多數是大男子主義，愛麵子，但是更重要的是O型血的人看起來粗心大意，什麽都不在乎，而實際心很細，頭腦清晰。
上初中時，老爸打過我一次，這也許是我長這麽大，唯一的一次被老爸打。原因是我和幾個小女生去工體滑旱冰，認識了幾個小男生。老爸是“粗”人，當然沒有更多的理由，打就是打了。
記得那時我們全家剛剛搬家，從北郊到西郊，我也剛剛上中學，所有的朋友一下都離得那麽遠，暑假裏我每天都求老爸別去上班了，在家陪我。老爸當時是單位的領導，當然不能天天不去上班，但是他會時不時早回家或是中午回來一會兒。暑假裏，我經常跟老爸去他們單位：香山植物園。我經常自己拿本書躲在某個涼亭下，聽著枝頭上喜鵲的私語，看著草叢中各式各樣的蝴蝶翩翩起物……中午，老爸會去食堂給我買我最愛吃的“燒茄子”。現在想起來，那時的一天一天都象在童話仙境中一般。
為了我不會太孤獨，老爸居然破天荒地同意我養起了小貓，一養就是十幾年，甚至我出國後，老爸仍然替我照顧她。本來規定我必須負責替貓換沙子，但是時間長了，所有的事情似乎全歸老爸負責了。老爸非常不喜歡貓，滿屋子都是貓毛、滿地都是沙子不說，關鍵是老爸不喜歡任何的小動物。但是老爸總是拗不過我的軟摸硬泡，每次隻要我苦苦哀求，老爸爸總會收起對貓的一腔怒氣，乖乖地去給貓買吃的。
準備高考那一年，老爸親自騎著自行車，載著我的被褥，送我到學校。記得當時老爸騎的是永久牌的28車，車很高，有前梁，由於車後載著我的被褥，下車時必須從前麵卷腿下來。老爸那時已經不年輕，體形有些發胖，下車時晃晃悠悠，差點絆倒。送我到宿舍後，老爸還在氣喘噓噓，直到幫我把東西放好才離開。
記得大學快畢業時，我遇到很多問題，每天情緒低落，萎靡不振，無聊時總是拿本小說解愁。某個星期天，老媽叫我擦玻璃，我怏怏地答應著，準備爬上窗台。這時我聽見老爸在客廳裏跟老媽小聲嘀咕說：“別叫她擦玻璃了，這兩天她精神不好，萬一有個閃失怎麽辦？”本來就情緒低落的我一聽見，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心中的委屈、不如意再也不想掩飾，我嚎啕痛哭起來。老爸、老媽聽見，倆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那時起，我把老爸定義為：心明大理，明察秋毫。
後來我出國後，因為幼稚犯過許多錯誤，也因此受過很多委屈，每次的越洋電話通常是我哭、老媽哭，誰也說不出話來；老爸從來不哭，也從來不愛接電話，老媽把電話硬塞到他手裏時，他便會說出幾句讓我聽著更難受的話來，然而話雖然不好聽，卻每句都恰如其分地告訴我應該如何去解決問題。老爸最常說的話就是：不要總跟個小孩子似的哭個不停，說話、做事前先想想清楚；他總是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哭，按照他的邏輯，哭是沒出息的表現。
後來老爸退休後，身體、脾氣都沒有從前好了，他們來蒙特利爾三次，對這裏的印象是每況愈下，我有時侯喜歡與人辯論，老爸也是，有時侯大家爭論不休半天，最後誰都不高興。但是老爸還是老爸，他仍然會給我做我最愛吃的家常菜；仍然會在漆黑的夜晚等著我回家；仍然會因為我工作出色而洋洋自喜；仍然會在我每天開車出發前叮囑我慢點開；仍然會因為我需要他們而再返蒙特利爾。在老爸的眼裏，無論我是誰、在什麽職位，我永遠是他手心裏的寶！
那一年，先生和我風雪兼程從美國開車一周到加拿大定居，老媽後來告訴我，老爸天天在家總樂嗬嗬地唱一句當時電視劇裏的插曲：風風火火闖九洲…..也許我的一生真是到處漂流；也許我真的不孝：父母在，也遠遊；也許我真的不能：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但是老爸，你知道嗎，女兒心中永遠想念香山植物園中飛舞的蝴蝶，想念北京家中走廊裏了飄出的菜香，想念去早市時的擁擠，想念電話中對我的訓斥，想念在蒙特利爾的牌趣，想念在Charlevoix的暢遊……
我真的很想您，老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