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老幹部評議毛澤東功過(1980年)
(2010-12-25 03:3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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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老幹部評議毛澤東功過(1980年)
1980年10月13日中央秘書局在懷仁堂召開幹部會。實際參加的人數大約有5600多人,包括中央機關約1000人,地方、省軍級幹部3000人,當時在中央黨校學習的1548名學員。共分成35個組,其中,國家機關分了16個組。
據簡報所載,參與這次會的老幹部普遍反映,這是一次暢所欲言的、思想解放的民主討論會。中直機關70歲的老同誌陶白說:“我入黨以來,真正解放思想,這還是第一次。會上我們敢於比較深刻地批評我們黨的領袖,也就是說,敢於摸老虎屁股,這是前所未有的,至少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的。”中央黨校的宋振庭同誌也說:“我1937年入黨以來,隻有這次享受了黨內真正民主生活。思想解放了,直接批評了兩個‘上帝’,把多年不敢講的講了,是一次最大的思想解放運動。”
李頡伯同誌說,毛主席發動文革的動機不是為了反修防修,而是以整人開始,以整人告終,排斥他所不放心的人。這場浩劫實際上在1956年11月一次中央會議上就種下了根。這次會上,周總理講話,肯定近年工作冒了;陳雲、富春、先念都講了類似的話。在這之前少奇還組織人寫了《要反對保守主義,也要反對急躁情緒》的人民日報社論。會上毛主席沒有吭聲。後來乘反右鬥爭勝利和自莫斯科參加第一次會議歸來,他很得意,1958年1月,他召開了南寧會議,在會上就發作了,說你們1956年反冒進,就是反對我。你周恩來同誌說了什麽,陳雲、富春、先念同誌說了什麽,少奇寫了社論,你們把自己拋到了右派的邊緣。誰曉得我身邊有沒有睡著赫魯曉夫?將來有一天他作秘密報告……會議的氣氛十分緊張。有些人就把矛頭指向這些同誌。黃敬同誌在散會後就得了精神病,後來得腦血栓去世了。
房維中同誌在一次插話中提到,1958年富春主持計委工作,經過算賬,認為達不到預定鋼鐵翻番的指標,報告中說了些含糊話。毛很不滿,批評富春是“靈台如花崗之岩,筆下若懸冰之凍。”(國4—18)薄一波同誌發言中也談到這個會上毛主席批評劉、周等人說:“你們反冒進,我要反反冒進!”會議氣氛非常緊張。毛主席拿出柯慶施寫的一篇《乘風破浪,力爭上遊》的文章,問周總理:“總理,你看過沒有?你能寫出來嗎?”總理說:“看過了,我寫不出來。”(國8—27)
李頡伯說,1959年上海會議,毛主席又批評劉、周、朱、彭(德懷),說我是主席,是統帥;副統帥就是總書記——實際上包含了要把劉少奇同誌作為接班人撤下來的意思(劉不是總書記)。1959年的反右傾以後的曆次黨內鬥爭,就都是通向文革了。(國5—21)
團中央書記胡克實同誌談到文革前他兩次親耳聽到毛主席講話,一次說要“釣魚”,即搞“陽謀”;一次說要搞“剝筍政策”,在黨內一層層剝掉(異己分子)。他說:“當時我聽了很吃驚。無產階級領袖怎麽用這種語言呢!主席後來的思想走上唯意誌論,認為個人意誌可以創造一切,可改變客觀經濟規律,改變黨和國家的根本大法,甚至改變曆史發展的趨勢,走上追求絕對權勢和個人意誌的王國、唯我主義的道路。”
胡克實還說,毛主席出爾反爾的事情很多。如1953年團中央起草團章,上麵有“用毛澤東思想教育青年”一語,毛親筆勾掉,還囑咐我們不要再這樣寫;可是在文革中卻把這事說成是反毛澤東思想的罪行。我們挨鬥,過不了關,他卻不出來吭聲。又如1959年廬山會議,本來要批左,卻變成批右。1962年七千人大會,他大講民主;沒幾個月,在十中全會上大批翻案風。三年困難時期,中央決定下馬,主席並未反對;但情況剛好轉,他又大批下馬風。文革派工作組是主席批準的,後來卻說是劉少奇的資產階級路線。1972年剛批林,又批“右傾回潮”。他批別人(對他)搞突然襲擊,他自己就搞。剛批了幾天四人幫,轉過來馬上批鄧。……他這一張一弛,把全黨搞得不知所措了。
夏衍根據自己的親身見聞,說毛主席有時判斷和決策失誤,卻常諉過予人。譬如1945年8月 13—16日,毛主席本是向蔣介石連續發出三封措詞強硬的電報和文章,但斯大林派特使來延安發指示後,毛主席立即改變態度,於8月25日以中共中央名義發表宣言,提出“和平、民主、團結”的三大口號,即“和平民主新階段”。重慶談判簽訂雙十協定時,他當眾高呼“蔣介石萬歲!” 使在場的民主黨派的頭頭們大吃一驚。章士釗才忙向毛主席遞交了那張“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紙條。但後來毛主席卻把搞“和平民主新階段”、“想到國民政府去當大官”等等罪名推到劉少奇身上,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了。
又如在黨的七大報告中講中國資本主義不是太多,而是太少。1949年我(夏衍)和許滌新等從香港到北京,為接管上海,向毛主席請示,毛又一再講要讓上海的資本主義有一段發展的時期,還講一定要把榮毅仁、劉鴻生留下來,因為他們比我們懂得管工廠。少奇同誌也講了同樣的話,聲明是中央的決策。可是到1951年,毛主席就講過渡時期要消滅資產階級,讓資本主義斷子絕孫。這也就是 “興無滅資”的祖本。後來還批判劉少奇講“剝削有功”和“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
譚震林同誌很激動地談到在蘇區搞“富田事變”反AB團殺了部隊裏許多革命同誌的教訓,詳見郭道暉:《毛澤東發動整風反右的初衷》,載《炎黃春秋》2009年第2期,此處不贅。
王光美同誌發言中說,四清時我寫的“桃園經驗”,主席看過,很欣賞,還推薦給江青和身邊工作人員看。他在少奇當選國家主席那天,召開中央擴大會議,批少奇把四清搞“左”了,幾天後他提出更“左”的口號。這次會前,小平同誌出於好意說,你身體不好,可不必參加。但主席參加了。另一次會上他講四清是“兩個階級兩條路線鬥爭”時,少奇插話說,是各種矛盾交叉一起,很複雜,還是有什麽矛盾解決什麽矛盾為好。第二天,毛主席大發脾氣,說“一個不叫我開會,一個不叫我說話!”
高饒事件,王光美說,事前毛主席約少奇談話,要求反周。少奇不同意,說反周對黨不利,周有功績,在國內外有很大威望,不能反;並自己承擔責任。後來高崗就反周、劉,毛默許。有的同誌還以為毛主席支持高崗,他們才跟高崗。
夏衍概括毛主席的錯誤,是16個字:“拒諫愛諂,多疑善變,言而無信,綿裏藏針。”他說1957年反右時,就有人指出,毛主席怕的不是章羅聯盟,而是怕黨內出赫魯曉夫。1958年毛主席才65歲,就有“老年性多疑症”。(國12—14)
李銳同誌在會上著重回憶了1959年廬山會議的全過程(從略),其中談到,1959年的廬山會議期間,毛主席的秘書田家英同他私下議論毛,談得最多的是主席任性,有些想法變化太快,易生反複,今天(你)跟上去了,明天就挨批。還喜歡別人寫檢討,有時為達到某一目的,甚至不擇手段。李銳還說,在廬山,毛澤東7月11日找他和周小舟、周惠三人談話,還較融洽,承認1958年有些事他有責任,如提倡敢想敢幹,也有的是胡思亂想,引起唯心主義,因此不能全怪下麵和各部門;否則人們會像蔣幹抱怨“曹營之事,難辦得很!”……談到他“自己常是自己的對立麵,上半夜和下半夜互相打架”。似乎有自省之意。可沒過幾天他就大反彭德懷的“右傾機會主義”。(國10—14)1957年由鼓勵鳴放突然轉到反右,何嚐是早有“引蛇出洞”的預計和謀劃,不也正是這種翻雲覆雨、任性生變的“權變”謀略嗎?
農機部的宋敏之同誌說,毛主席是偉大的革命家,但不是偉大的、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馬克思主義者。他是“封建主義打底,馬列主義罩麵”。
張愛萍同誌說,王明是言必稱希臘;毛主席是言必稱秦始皇。
孫冶方同誌說,毛主席熟讀的不是馬列著作,而是二十四史。線裝書看得太多,把封建社會帝王將相的權謀用到黨內鬥爭上來了。
朱德同誌的秘書陳友群同誌長篇發言中談了毛早年的思想作風問題,主要是他同朱總司令不和的過程,“起初在士兵中朱比毛的威望高,毛有嫉妒心,是二人不和原因之一。”陳友群還談及,1950年□□部起初擬訂的五一口號中,最後兩條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毛澤東在後麵親自加上“毛主席萬歲!”
田家英講,主席有一次說“現在喊萬歲,誰知百年後如何?”
1959年廬山會議,起初朱老總認為彭德懷意見是善意,還為此做了一首詩:“此地召開團結會,交心獻膽實空前。”並對公社食堂問題提了不少意見。後來毛批彭總時,政治局會上不等朱老總講完,就批評朱是“隔靴抓癢”,批不到要害。回北京後又組織高幹批朱總,迫他寫檢討,一直發到縣團級。從此以後,實際上剝奪了朱總的工作權利。(中直2—15)
副委員長許德珩同誌說,梁啟超早年是維新派,後來成了保皇派,晚年又反袁世凱稱帝,寫了篇《異哉帝製》,聲稱“不惜以今日之我,向昨日之我宣戰”,即否定其當保皇派的過去。毛主席晚年也是“以今日之我同昨日之我宣戰!”可是他卻是以今日之錯誤否定昨日之正確。(國1—1)
鐵道部的慕純農同誌說,毛主席發動文革不是為了反修防修,而是有預謀有意識整人,以整人開始,以整人告終。周總理是累死的,氣死的,整死的。過去有的封建帝王整人總還留下幾個忠良。而跟隨毛主席幹革命的一批忠良都給整掉了,晚年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個偉大的革命家到臨終的時候沒有一個戰友在麵前,孤零零地死在深宮裏,這是莫大的悲劇。他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最後也認識到不需要他了。
方毅同誌說,他兄弟毛澤覃(在蘇區時)曾同他爭論,他拿起雞毛撣子要打他。毛澤覃反抗說,共產黨又不是“毛家祠堂”!曆史上最大的暴君要數他。連朱元璋也不如他。《明史》寫朱元璋隻是“聖德有虧”。
當時大家強調存在一條“左”傾路線,毛澤東就是“左”傾路線的總代表,不能回避,對此要有一個正確的評價。可後來經修改通過的正式決議並未完全遵循大多數與會者的意見,而主要決定於當時主持起草的胡喬木和中央領導人的意見。
鄧小平在決議起草過程中一連有九次講話,一再指示:曆史決議要“確立毛澤東同誌的曆史地位,堅持和發展毛澤東思想,這是最核心的一條。”“不寫或不堅持毛澤東思想,我們要犯曆史性的大錯誤。”(見《鄧小平文選》第二卷第291—310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