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遙遠的距離 (13，14)

(13) - 拒絕石頭 獨自來到湖邊，拆開石頭的信。二十幾頁，是我收到過的最長的情書。他在裏麵回憶了我們在高中時的種種小事，包括那次我從單杠上摔下來。他一直在感受著我默默地和他競爭，努力地進步，佩服我不服輸的性格。大學裏我去看他打球、聽他演講，他都感覺到我崇拜、鼓勵的目光，那是他的動力。一直到前幾天的長談，心靈的默契。。。他希望有我這樣一個人生伴侶，共度一生。 我當時的感動和震撼難以形容，更多的卻是迷惑。一直以來認為他和麗麗是一對兒，也應該是一對兒。所以我才盡量回避與他過分接近。而現在他告訴我，我一直是他心中那個最特別的女孩。我們怎麽會彼此錯過呢？ 無論如何我得回複他，回信吧。我在信中告訴石頭我的男朋友不是別人，就是他從前的哥們雷子。講了雷子少年喪母，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從初中“四人幫”學習小組開始的友誼。我最後說，“我很珍惜和雷子的青梅竹馬，也向往始終如一的愛情。所以不能答應你。” 現在想想那封信與其說是在答複石頭，倒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應該維持初戀。我知道驕傲如石頭，遭到這樣的拒絕會怎樣挫傷自尊心。而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是他受傷害，所以寄出那封信後再也沒有勇氣去見他，當麵說清。也不敢去想象他讀了信以後的心情。 本來以為自己處理得很好，可以放下這件事，生活依舊。可是越來越不安，回想對石頭的種種感覺，自己也說不清。覺得對他有些盲目崇拜，甚至一些明顯的缺點，比如虛榮、比如浮誇，也都能夠容忍。還有一種天然的吸引，越是克製自己越是想經常見到他。這些似乎都是對雷子沒有的、或者淡得很多的感覺。也許我和雷子之間的感情並不是自己在小說、電影裏看見的那種偉大愛情？ 人在困惑和脆弱的時候最需要的是理解。我實在不能忍受這些折磨，就去找雲兒說說。她聽著我絮絮叨叨地講完一切，說，“能理解你，我和阿文也走不下去了。近來他變得憤世嫉俗，本來我以為自己可以包容他一切，現在看來也是不行。也許互相並不那麽深愛吧。” 我們就探討起愛情到底應該是怎樣的，不是應該絕對無私、絕對寬容、絕對美麗、絕對堅強，能夠戰勝一切嗎？而我們現在擁有的愛情似乎太脆弱、太狹隘。姐妹兩個以前曾經探討過無數的問題，有關跳皮筋、有關作文、有關時裝，最後總是能達成一致的結論。然而這次討論的答案卻是沒有答案。 我說，無論如何，寒假的時候我一定要和雷子好好談一談。雲兒說她很快就要和阿文談。 這個學期我心神不定，係花忙著寄托，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們可慘了。皇後有一門功課58分，需要補考。我們三個來到老師辦公室，軟磨硬泡，最後說服老師給改成60分及格。皇後一定要答謝我們兩個，請我們去她家玩。她媽媽作了好多菜來招待我們。皇後的媽媽是除了雷子媽媽以外，我見過的最美的阿姨，而且有知識女性的涵養和氣度，我對她簡直是崇拜。難怪皇後說她媽走在大街上還會遭到騷擾，可惜皇後長得太象她那個醜爸。 係花向我們講著考TG的經驗，她考得不錯，哥哥正幫她聯係學校，有可能大四就去美國讀了。她也鼓勵我和皇後考慮留學的事情。皇後媽說，“我們就這麽一個獨生女，才舍不得讓她出國呢。”我想我媽更舍不得了，她巴不得我一畢業立刻回家鄉呢。 (14) - 痛心分手 這個寒假是我們後來稱為粉碎“四人幫”的季節，發生了很多錯綜複雜的故事。首先是雲兒和阿文談了之後兩人不愉快，後來阿文的媽媽知道了他倆的關係後堅決反對。阿文媽年輕守寡，帶大阿文兄妹，就指望他挑起家庭的重擔，怎麽能容忍雲兒這樣一個生命沒有定數的未來媳婦。在各方的壓力之下，他們正式分手了。 春節那陣子雲兒經常到我家來，向我哭訴，說她這輩子大概不配談戀愛。我真為她難過，不知道該怎樣勸她。也許上天不公平，有些人生來有缺陷，要忍受這個缺陷帶來的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折磨。而這個人恰恰是我最好的夥伴，我最希望看到她幸福的人。 我一直拖著不知道該怎樣和雷子進行我們那場談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寒假快結束的時候，雷子主動要和我談談。我坦白地告訴他，關於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我有種種想法和疑問。他也覺得我們現在越來越有距離。最後兩人非常婉轉地達成共識，先冷卻一段時間，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兩個人是否真的合適在一起。 回到學校不久，我在家教中心登記的申請有了回音。我開始給一個初二的男孩補習英文和數學。 開學一個多月以後，收到了雷子的一封信，那是最傷害我自尊心的一封信。雷子的語氣很氣憤，他說我背著他與石頭約會，別以為他不知道，阿文都告訴他了。他不能容忍我這樣腳踏兩隻船、玩弄他的感情，他要分手。 這封信好似晴天霹靂，我欲哭無淚。我不能想象阿文這樣造謠中傷多年的朋友，更不能相信雷子這樣鄙夷輕視我的人格。 我和雲兒一起去質問阿文，他承認是從雲兒那兒道聽途說的一些枝節然後添油加醋告訴了雷子。我當時氣得聲音顫抖，“你可真不愧是搞新聞的，死人都能讓你說活了。告訴你，從今往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朋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阿文，我留給他的是一個憤怒的背影。。。 其實由雷子提出分手，對我來講是一個避免自責的解脫。因為我下不了決心主動提出，我不想他再一次回到她媽媽去世那會兒的抑鬱之中去。而且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很多矛盾。然而我還是痛心，就這樣結束了初戀，自己竟然沒有一個機會去挽救這段感情。 這無疑是自己另一個理想的破滅，那個向往海枯石爛、地久天長的愛情的理想。那一段時間真正理解了，為什麽情歌大多是痛苦的，愛情故事也大多是悲劇，因為失戀在一個人的心裏留下的是最深最痛的永久的傷痕。那陣子偏偏常聽到羅大佑的這首歌，更是心在流血。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 穿過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 搞不懂為什麽滄海會變成桑田 牽著我無助的雙手的你的手 照亮我灰暗的雙眼的你的眼 如果我們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難改變 至少我還擁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顏 我再不需要他們說的諾言 我再不相信他們編的謊言 我再不介意人們要的流言 我知道我們不懂甜言蜜語 留不住你的身影的我的手 留不住你的背影的我的眼 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 搞不懂為什麽滄海會變成桑田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