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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六月四日 - 一九八九年

(2004-06-04 08:36:04) 下一個
最冷的六月四日 - 一九八九年 六月三號傍晚,我離開廣場來到協和醫院,表姐在那裏讀內科研究生。她看著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半斤餃子。我雖然沒有參加絕食,但在廣場風餐露宿已有多日。 表姐堅決地留下我,說現在正一遍遍地播著戒嚴令,今晚哪也不許去,就住我宿舍。我慶幸自己有個好姐姐,那天也是太困了,倒在表姐的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半夜十二點左右,表姐將我推醒。“起來、起來,廣場開槍了。” 協和醫院舊樓,就是住院部,大門朝向帥府園胡同。就是那個在烤鴨店和藍天服裝店之間的胡同,旁邊是中央美院。這裏在廣場的東側,兩站地遠。 門口已經聚集了值班的醫生們,聽得見時疏時密的槍聲從西邊傳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槍聲,清脆地類似於放鞭炮的聲音。值班的付院長決定調出救護車開進廣場。協和的紅十字救護車還是很牛的,在學運中一直是穿過層層封鎖線送醫送藥,搶救絕食暈倒的學生。表姐也跳上了車。 幾分鍾後,救護車又回來了,前玻璃破碎。司機跳下來,胳膊上留著血,破口大罵,“TMD剛上長安街,一梭子子彈掃過來,這幫孫子救護車也開槍呀。”表姐和其它醫生們都趴在車座和地上,此時依然驚魂未定。 救護車開不進去,隻能在這裏守株待兔。半小時後,路路續續開始有傷員送來。有的自行車推著,有的板兒車拉著。 6/4是星期天,醫院裏隻有一個外科大夫值班。下半夜一點到兩點鍾送傷員高峰時,有一次一個板兒車拉來十二個傷員。隻有兩台推車、一個電梯,往三樓的手術 室運人。後來大家又找出幾副擔架順樓梯走,有點向電影“小花”裏劉曉慶爬山道的鏡頭。我和另外一個護士抬著一個受傷的小孩。十二三歲一個男孩,胸前中彈炸 開,血肉衣服模糊一片。 送到手術室的都是重傷,大多上了手術台就抬下來,已經不行了,死屍沿著牆壁越堆越高。唯一的那個值班大夫滿臉滿身都是血。地上的血漫過我的涼鞋底,冰冷粘稠地鑽進腳趾之間。 胳膊上腿上受點輕傷的都經過包紮處理,沿著樓道或坐或躺。嚴重一點的傷員經過半夜的煎熬已經有感染、發燒的跡象。但表姐說顧不上他們,先管那些快死的。上手術台,下手術台,送加強護理室,或者進太平間。 這樣一直忙到五點鍾,已經不再有傷員送來,天也朦朦亮了。我和表姐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小腿一陣陣抽筋,兩隻胳膊抱住自己的腿,全身瑟瑟,心好象結成了冰塊兒。隻覺得冷,在那個六月四日夏天的清晨。 P。S。我再來一段吧。 其實我的六月四日剛寫到早晨,下麵還沒寫呢。 6/4早晨我在那哆嗦了半天,吃完早飯表姐說咱們去廣場看看怎麽個情況吧。長安街上人潮湧動,大家都交流著昨晚的所見所聞。人民普遍憤怒,雖然運動該平息、廣場該清理,但是無論如何不應該開槍。北京老百姓上一次聽到槍聲是八國聯軍進城那次。 馬路上有明顯的被坦克履帶壓出的痕跡,和撞變形的欄杆。正議論著,人群向西挪著。忽然又有子彈從廣場那邊飛來,警告人們不要向廣場靠近。人群立刻象退潮一 樣掉轉方向,看見一個男的在地鐵站入口中彈倒下。表姐拉著我鑽進北京飯店,沿小胡同回到協和,那天走在大街上是極危險的。 後來的一星期都貓在協和不敢出門。因為有暴徒依然活動,所以夜裏還會聽到零散的槍聲。解放軍戰士也有被殘殺暴屍街頭的。人們都瘋了!! 06/04/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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