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華爾街包工頭 (中)

4。 想著想著，地鐵到站 - Times Square。兩年後的今天，生活似乎恢複正常。街道上依然是廣告燈火輝煌，人群川流不息。。。 LB和許多其它沒有遷出紐約城的金融公司一樣，現在都搬到了中城一帶。我在街對麵的星巴克等了一會兒，看見忙完工作的Dennis穿過馬路走來。他還是那張年輕的麵孔，略帶幼稚的笑容。哎，認識他十幾年沒見有什麽變化，作男人真是幸運。 “走吧，那邊新開一家朝鮮餐館，烤肉絕了。你愛吃辣，最佳選擇。” 沒有去泡吧，原因有三個。第一，匆匆忙忙還餓著肚子，心情不對。第二，吧裏太吵太浮，不適合談工作，氣氛不對。第三，Dennis不輕易泡吧，因為幾乎每次進去都會被bartender要求出示駕照證實年齡。美國人判斷東方人年紀的本領太差了。後來朋友圈裏流傳下來一個歇後語，誰誰誰超速被老警抓到了，就會對我們這樣說“哎，我今天又Dennis泡吧了 - 請出示駕照。” 廢話少說，寒喧也沒有多少，Dennis打開菜單開始點的時候，我已經拿出文件夾準備談正事了。作為多年的老客戶，他應該已經適應我的這種開門見山的工作方式了。 “嗬嗬，好像每年看醫生體檢一樣。最煩你們這種把人問個底朝天的方式。我在你麵前又要什麽秘密都沒有了。怕！” 他苦笑著說。 “我早跟你說了嘛，就像醫生不適合給自己的親戚朋友看病一樣，攙雜個人感情色彩是會影響專業精神的。要不然把你的account交給Peter管，他作得很好。” “別別別，還是你管。經理水平總要高一點。再說我還有個念相每年能見著你一回。” “貧吧你就。中午還說顧不上見呢。你想早點回家呢，就好好配合我，少點羅嗦，這就從Sigmatech這幾年的雇員流動、贏利狀況開始。” “回憶我的光榮創業史？這我喜歡。” waiter端上來十幾碟頭抬。我嚐了嚐辣白菜和熏魚，美味鮮嫩，今晚的談話將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 5。 “公司成立於1998年8月，挺吉利的數字嗎。記得我當時剛來紐約，還在迷迷糊糊地適應工作，你就跟我念叨開公司的想法。我雖然表示支持，可心裏還是納悶工作幹得好好的，自稱白天泡網晚上泡吧，怎麽忽發奇想要作包工頭呢？” “鬼使神差唄，都怪那陣形勢太好燒的。我東談西談，沒想到一口氣簽下來三個合同，太順了。自己哪裏作得過來，一時都找不到會寫code的人手，到電腦班提前預定了四個還沒畢業的學生。那年頭那叫火，我自己繼續在LB幹一個項目，調度他們幾個作其它的項目。忙得我都忘了Blue Note門兒朝哪兒開了。” (Blue Note是曼哈頓下城有名的Jazz Bar。) 烤爐上滋滋地冒出香味來，我嚐了一片牛肉，好吃。 “那陣你大概也沒空下館子，盡吃快餐來著吧？不過辛苦也值呀，99年00年，公司盈利分別是20萬25萬，再加上你付給自己的薪水，正經作了兩年大款呢。” “嘿嘿，本人最狼狽也是最風光的兩年。那兩年發的人多了，上班的大把大把地拿bonus，炒股的一倍一倍地往上翻，個個以為三五年以後可以退休了。你不是也乘機開上Lexus，提前進入小康了嗎？可惜好景不長啊。waiter，來一罐Sapporo。” “你要借酒澆愁啊？就知道我下麵該問01年02年的表現了，解釋解釋吧。” “戳到我的痛處了。華爾街當然賺股市的錢，其實股市從00年下半年就不景氣了。老合同陸續到期續不上，新合同更簽不著。我的那幾個打工仔就是在01年前後被我打發了，沒辦法。” “那他們後來又找到工作了嗎？” “找不到電腦的工作，都在餐館送外賣、街上兜售電話卡呢。” “所以你一直把他們掛在Sigmatech名下，提供醫療保險等福利。從職業角度出發，我要提醒我的客戶，你知道這是不利於你公司的健康發展的。” “大家都不容易，我狠不下心來。再續一年雇員福利吧。” “理解，並且支持。像你我這樣心慈手軟的人，其實更適合運作非贏利機構。911雪上加霜，LB大批裁人，你現在和LB的合同是怎麽個情況呢？” “是啊，這兩年我一直擔驚受怕呢，合同是半年續一次。我每六個月都有失業的危險。可是說來你大概不信。我的這個項目小組裏，LB自己的雇員都被剁了，兩個月前合並到另一組，原來的組頭兒也被炒了。可是活兒總得有人幹呢，所以當年一起泡吧喝酒的同事，反而隻有我這個合同工生存下來了。” 6。 “這年頭怪事真多。我原來一直以為你這個單幹戶總會比公司裏的正式雇員承擔更大的風險呢。不過從LB的利益考慮，當然留著你最劃算。聽上去你好像挺有安全感的。” “一個原因是這幾年鍛煉出來了，另外一個原因是最近確實有所改善。前一陣各個公司借著東風玩命裁員，已經裁到底了。現在一些firm包括LB，又開始雇人，雖然都是entry level，可是說明形勢在好轉。” “那也不容太樂觀。所以你的這個pension計劃，我建議今年停掉。” “對對對，現在手頭緊張，眼前都快玩兒不轉了，哪還顧得上退休儲蓄。改起來麻煩嗎？” “不麻煩，當初作的就是最靈活的帳戶，每年可以改，而且不用申報稅務局。呐，所有文件都添好了。在這兒簽個字就行了。” Dennis匆匆掃了幾眼表格，簽字。我抓緊時間多吃了幾片烤肉、魷魚，已經半飽了。 把簽好的文件遞回給我，Dennis問道，“你怎麽樣呢？你們公司加盟ABC旗下，那可是固定資產2千億的巨頭，這幾年增長也不錯，我們的analyst很看好行情呢。” 我正想找Dennis這樣可靠的朋友聊一聊想法，不過害怕自己一開話題說個沒完。“一言難盡，就怕耽誤你回家呀。” “不怕，今天舍命陪君子了。你也來一罐Sapporo，咱們慢慢聊吧。” “按說應該是件好事。我們找到了一個大靠山，氣壯如牛。ABC找到了一個好夥伴。我的老上級Rich和其它幾個創始人，一直為自己的獨具慧眼而引以自豪。當年選中了中小型企業作為我們的客戶麵，十幾年以來這恰恰是增長最快的sector。ABC收購我們就是因為我們現成的市場是對他們的補充。” “對啊，都這麽分析的。這不都挺好嗎，前途光明。” “問題是現在整個金融界的大環境不景氣。我們在紐約附近一共有三個Branch，近一兩年業務緩慢下來，在合並之前就已經是勉強維持了。ABC借合並之機也許就會砍掉一個。三個經理裏麵我資曆最淺，唯一的女性。你說我該不該擔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