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總是夢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不是在山花爛漫叢中與兒時玩伴追逐嬉戲,就是和兩個姐姐在小河裏學“狗刨”,朋友說這是因為心態變老的緣故,對目前沒有想法,對未來沒有憧憬,看著她搖頭晃腦的分析,隻能一笑了之。她是不會明白童年的那段生活記憶於我而言有多麽的深刻,精彩與美好。 那真是我生命之初最濃墨淡彩的一筆!
爸爸南京大學地質係畢業後被分配到蘇州一家鐵礦做技術員,年輕有為,28歲就當了該礦的礦長。媽媽當時還是地方劇團的一名演員,據說也曾紅極一時。為了爸爸,帶著我們姐妹仨兒來到了蘇州。我當時還在繈褓中,什麽都不記得,隻是長大後在媽媽不時地憶苦思甜中知道一點我們當時生活的艱辛。
爸爸工作的鐵礦坐落在蘇州最高的陽山腳下,這陽山對於生活在丘陵地帶的人來說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土坡,具體的高度也無從考究,試圖在Goole上得到答案,但搜索出來的都是“陽山花園”之類的房地產名稱,心想陽山不會也被夷為平地成了某高檔住宅小區了吧,如真是那樣,真是可惜了。我們當時就住在山腳下的職工家屬院裏, 真可謂是“開門見山”。每天放學後就和同家屬院的小孩兒不是跳皮筋,扔沙包,就是去爬山。 父母們都忙於工作,各家的小孩都以“放養”為主, 無拘無束。兩個姐姐分別比我大六歲和四歲,我們都有一批同齡的玩伴,很少湊在一起。說來也怪,我們三個都是各自圈子裏的頭兒,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說,很是有點“領導才能”。我們經常帶著各自的蝦兵蟹將四處搗亂,“無惡不作”。上門告狀的家長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給踩平了。尤其是告二姐狀的,那真是數不勝數。小時候的二姐,剃了個男孩頭,聲音啞啞的,走到哪都以為是個小子。由於她長得酷似爸爸,所以每有家長上門告狀,媽媽作勢要打她的時候,奶奶都會把她拉到身後護著她, 讓二姐著實少挨了不少巴掌。記憶中,媽媽是個“母夜叉”,經常打我們,但爸爸打我們的記憶隻有一次,據說那也是爸爸唯一打我們的一次。忘了那是幾幾年的夏天了,反正我也就五、六歲吧,二姐趁著爸媽午睡之際,帶我到山腳下一個泉水潭中遊泳,我膽小,就在岸邊巴拉兩下,圖個涼快就行了。二姐膽兒特大,竟然坐在洗澡用的大木桶裏劃出去了。我是事後才知道二姐沒劃多遠木桶就翻了,她整個人都沉到了水底,幸好有位叔叔看到了水麵上泛起的氣泡,以為是他女兒落水了,才把二姐救了上來。誰知道二姐上岸後,吐了兩口泉水,又活蹦亂跳的沒事人一樣了。媽媽從同事那兒知道了這事後,什麽都沒說,隻衝著已如驚弓之鳥, 低頭等候發落的二姐和我揮了揮手,讓我們去找爸爸。我們倆心中一陣竊喜,以為躲過一劫。要知道爸爸是從來不打我們的,即便媽媽要打我們,他也經常過來勸媽媽。但這件事畢竟非同小可,心裏還是有點發怵。所以我們幾乎是用比蝸牛快一點的速度move到了爸爸辦公室,爸爸讓我們陳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有點象現在法官等罪犯總結陳詞後方便量刑。等聽完後爸爸左右開弓給我和二姐一人一耳光,二姐的牙都被打鬆動了,我的嘴角也流出了血。躲在門後的媽媽立馬衝出來喝斥爸爸住手,還帶我們去了醫務室。後來,不管我們仨犯多大的錯,爸爸再也沒打過我們,可能那一次,也把爸爸給嚇到了。再後來,二姐不管用什麽方法來誘惑我出去和她一起玩,我都不為所動,自然也就躲過了很多次媽媽的“毒手”。
80年代初的中國,家家戶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都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尤其是我們家,三個孩子一個老人,全靠爸媽加起來幾十元工資度日,生活比別人家差了一大截。我們姐妹三個的衣服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輪到我的時候,衣服的補丁都有兩三層厚。有時候,媽媽會大發慈悲給我做件新衣,我會興奮得一直從媽媽裁了布到做成衣服穿上為止。每當看到我穿著新衣顯擺的時候,二姐就會扯著她的破嗓子嚎哭,指責媽媽不公平:“大姐是老大,一定要做新衣,妹妹小,媽媽偏心,我永遠也沒有新衣服穿”。 為了公平起見,媽媽會趕在二姐第二天上學前熬夜把一件舊毛衣拆了織一件新花樣的毛衣放在她的床頭,媽媽手巧,織出來的衣服很別致,二姐也就這麽被糊弄過去了。盡管二姐經常和我爭風吃醋,可最疼我的,還是二姐。她每天背我上學,有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第一個想到我。 記憶中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二姐借了錢和我照得一張合影,現在還保留在蘇州父母家裏,去年年底回國時無意中翻看到,心底真是無限幸福!值得一提的是每年過年,我們姐妹三會在大年初一早上向父母拜過年後,跪著接過已由爸爸到財務室換過的100張嶄新的一分錢紙幣,那是我們的壓歲錢 --- 一人一塊錢。 二姐大方,總是慷慨的買這買那請我和大姐吃,我和大姐也在這時從不吝嗇對她的讚譽之詞, 極盡拍馬屁之能事。二姐的一塊錢,往往撐不過一星期。 一星期後,她想吃什麽要我和大姐買的時候,我們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任她百般嚎哭也絕不出現。
童年就在這般清貧但卻多姿多彩的日子中悄然溜走,後來爸爸步步高升,官拜蘇州經委主任。我們的經濟也趕上甚至超過了別人。 可最開心的日子,還是那為了一粒水果糖,我們三姐妹可以公然宣戰, 不惜遍體鱗傷的那段歲月。因為工作或是旅遊的原因,去過的地方也不少,可經常在我夢中出現的,依然是那光禿禿的陽山, 通往鄉間的羊腸小道還有媽媽為了改善夥食自己種的自留地。 在藝術家的眼裏,這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沒有美感可言的,但在我心裏,它的美無與倫比, 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