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媽媽的筆記本

媽媽的筆記本

回到家一定是大大地收拾一下，那天看到爸爸收拾書櫃就過去幫忙，忽然看到一個綠色的方形的筆記本，我好奇地翻開看，一頁頁娟秀的筆記映入眼臉，原來這是媽媽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應該是十多年前媽媽用的，裏麵有媽媽摘錄的名言警句、自然奇觀、神秘的宇宙和時事等，另我尤為稱奇的是同一篇筆記，她使用了不同顏色的筆，看起來一目了然；更為稱奇的是她還給筆記配了小幅插圖。我知道媽媽退休後學過繪畫，她畫的小雞活靈活現，可是仍然不知道她有如此感性細膩的一麵。

媽媽一輩子是老師，給我感覺一直很嚴肅。我小時候她每天總是很早出門，很晚回來，記得有一年眼看要過年了我們的新衣服還沒有著落，媽媽托人裁剪好布料然後是爸爸給我們做好了衣服。她對學生的付出，讓她帶過的一屆又一屆的學生都記得她。有一天我帶媽媽出門，對麵走過來一個人和媽媽打招呼，原來她是媽媽的一個學生的姐姐。又有一天和爸爸到老院子裏去打掃，有人轉達媽媽的老同事對她的問候。在家裏的一段日子，總有媽媽的朋友來家裏看望她。有一天閨蜜來家裏玩，我們在電梯裏談起了我們的學校，同在電梯裏的鄰居說你們那個學校很大，原來開會總到那裏。我開心地說我媽媽曾是那裏的校長。

媽媽現在記性不好了，不記得中午吃的飯，但記得很早以前的事，她也記得我。

回國時是直飛上海，但在上海轉機時等了太長的時間，到家時已是淩晨三點。爸爸已經起來了等著，媽媽聽到我的聲音就要起來，我走到她床前，扶著她的後脖頸讓她慢慢躺下，親了親她的額頭，對她說：“媽媽，還早，你接著睡。”那一刻，我心裏是滿滿的歡愉，因為我又見到了媽媽。是媽媽讓我有那一種特殊的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夫妻情、父女情、兄弟姐妹情、朋友情、同學情的感覺，就是母女之間的感覺，在媽媽肚子裏住了九個月才有的感覺。

在家的日子，爸爸媽媽總是起得很早，早晨，醒來賴在床上的我如果聽到慢慢的鞋子摩擦地板的聲音，我就知道媽媽來了。她打開我的們看看我，如果看到我還在睡，她就會輕輕關上門；如果我醒了衝她做鬼臉，她就會笑。

在家的日子，有時候我會和母親做遊戲，我拍她的手，她也拍我的手，我拍她幾下，她就拍我幾下，一點也不吃虧。又一次，我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她笑，卻沒有動作。我說：“媽媽你不公平，我打你一下，你就打我一下，可我親了你一下，你怎麽不親我呢？”媽媽隨即拿起我的手親了一下。

在家的日子，我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招呼父母的一日三餐和帶他們出去玩。有一天我們去吃肯德雞，其實是想讓他們出去看看，體味一下當今社會不同的方麵。回家的時候很難打車，我一手抓著爸爸的胳膊，一手攙著媽媽。爸爸累了，開始發脾氣，媽媽卻很乖，讓走就走，讓坐下休息她就坐下休息，一點也不急。

在家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個月三十天一晃就過去了，早晨我再次給父母做好早飯，吃罷剛收拾完，弟弟就來了送我到機場。媽媽問我：“你要去哪裏？”，我說：“媽媽我要回去工作了。“你什麽時候回來？”“明年。”“那還能不能再見到了？”一直忍著的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我又親親她，再走到爸爸跟前摸了摸爸爸灰白的頭發，然後快步離開了家，帶上了門。

不敢想象門內的媽媽會是怎樣，但電梯裏的我是淚如雨下了。父母年邁需要身邊有人照顧，弟弟們盡了最大的努力，而我遠在天涯一年也就一次照顧父母。

年輕時的我們選擇了遠方，父母為了我們的理想付出了太多。他們也許現在後悔了不該對我們放飛，可是飛出去的我們若要回歸又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在母親的筆記裏她畫了一道彩虹????，而彩虹????也是我喜歡的絢麗自然景觀，望著彩虹????就知道媽媽是在彩虹????的一頭，而我是在彩虹????的另一頭，不忍媽媽跨越彩虹????那就隻有我一次次跨過彩虹????來看她了。

媽媽手寫的筆記豐富多彩，媽媽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年邁的她用她偶爾散發出的智慧繼續譜寫著她的人生。

（2018年10月17日於北京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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